“總覺二郎這一病要惹出些亂子來。”他一面帶著她往帳內走,一面沉聲道,“自晉祠誓師,晉陽城起兵,至攻奪長安,步步順遂,順得教人心慌。”
“順風順水的,不好麼?”
“順風順水有時盡,愈往前行,離順遂用盡的那日愈近。”杜如晦在臥榻邊坐下,揉了揉眉心,“抑或是我謹慎過頭,胡想多了,惟願如此。”
“近來咱們都愛多想。”穆清撲哧一笑,隨手解下他腰間的革帶,“眼下還算安穩,還不緊著躺下歇一歇,待歇足了覺,另有了想法也未可知。”
杜如晦卻不答話,穆清再看他時,他已斜斜靠在臥榻一側睡去了。
及午後,杜如晦尚未醒,左右營中無甚麼動靜,便無人來擾醒他。穆清往醫帳中找趙蒼說話,兩人說了一回二郎的病情,又由此說到了醫瘧疾的良藥馬鞭草,藥典中就其究竟有無毒性的爭議,相談甚歡。
趙蒼探頭向帳外瞧了瞧天色,自言自語地算了算時辰。正色道:“正是日夜交替時分,陰陽相沖,大約二郎寒熱又要再起。”
才說了這話不足半刻,醫帳外便有人高喊,“趙醫師,快請往大帳去瞧瞧,殿下又燒迷糊了。”趙蒼二話不說。背起早已備好的醫笥。拔腿便往外走。穆清亦起身隨著他,及帳外李世民的親隨一同去了。
大帳臥榻上的秦王果然又是一副高熱混沌的模樣,早起還蒼白的面色。此時黃中透紅,顴骨處似覆了一層陰影。閉目仰躺著,彷彿用了極大的氣力皺起眉頭,偶翻過身子。口中模模糊糊地輕哼,細聽之下。似在與人說話一般。
穆清湊近去聽,只聽他含含糊糊道:“不許出兵……設下……設下防禦工事……”
趙蒼探出三指扣住他的手腕,凝神細聽了一回,抬頭指了指他的手。對穆清道:“看他的指甲口唇,已然變了顏色,再試試他的脈。”
穆清順著他所指望去。李世民的口唇紅紫,再望望垂在臥榻邊的手。指甲紺紫。她輕輕坐到臥榻邊趙蒼讓出的座上,探出手去扣搭他的脈搏。尚未扣準,卻被他反手一握,整個手被抓在了他的手中,穆清伸出另一手拂了兩把,卻未掙脫得了。
一旁的趙蒼大驚失色,抖抖索索地喚道:“七,七娘……”穆清用力甩了兩下,幸虧他燒得無力,倒也教她甩開了。豈料他立時又來抓握她的手,一面胡亂揮著手,一面含混不清地急喚“英華”。
“殿下他,他喚的名是,英華?”趙蒼前一瞬因驚異張開的口尚未合上,剎那又張得更大了一圈。
穆清蹙起眉,無奈地點點頭,“也非首次了,迷瞪中將我認作英華。”
“他同英華……”趙蒼將嗓音壓得極低。
穆清瞥了一眼臥榻上昏沉的李世民,將趙蒼引至一邊,“他與英華自幼一處授課習練騎射,打小便情投意合,軍中知曉此事的人不少,卻都忌諱著不敢渾說。而今他貴為秦王,更是無人敢多議,想來趙醫師亦是個明白的。”
趙蒼臉色尷尬地沉下,胡亂點了幾下頭。他向來只將心思放在醫技藥典中,從不好事,這一遭卻驚得如觸雷了似的,倒出了穆清的意料。
她正疑惑,又聽他低聲問:“既如此,英華緣何不入承乾殿?”
這話問得古怪,竟是一改他往日的做派,穆清當下愈發起疑,卻仍答了他,“英華素來散漫,宮中約束大,必定不慣的,況且,她不願為人妾室。”
趙蒼不再說話,隨手擺弄了幾下醫笥,隔了片時,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英華同七娘生得確實相類。”話語中若隱若現地帶著一絲感慨。
大帳門頭探進一個腦袋來,向內掃了一圈,瞧見穆清,伸手招了招,“阿姊,阿姊速來。”正說著英華,來得卻正是她。
穆清向趙蒼微欠了欠身,“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