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那日滿街的圍觀指點,劉府女眷哀聲慟哭,劉公臨刑撫胸高呼,“高鳥盡,良弓藏。”
秦王與杜如晦因此悲憤了數日,盡其所能,終是保住了劉公的二位公子。那些情形歷歷在目,在今日憶起竟尤其清晰。太子與裴寂一黨,便這樣乾脆利落地將秦王的牆角生挖去了一塊,保不齊……保不齊甚麼時辰便該輪到永興坊中這座毫不起眼的杜宅。
穆清驀地回頭,望向那十株被擺放在前院顯眼處的菊花,那紫色妖冶得古怪,條條彎曲的細長花瓣,迎著紅彤彤的暮色殘陽,像極了一抹抹勾起冷笑的薄唇。
“便放在園子牆根下,日常見不著的地方,免教我瞧著糟心。”她皺起眉頭,指著那些花道。
杜齊大驚失色,放下手中最後一個陶盆,“娘子,這,這是御賜……”
穆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正是御賜的緣故,咱們為這些金貴的菊花,特特地找人瞧了風水,原來竟不知園子牆根下那處,方是整個宅子中風水最佳之地。”
阿柳忍不住捂著腰笑起來,杜齊愣了一息,亦跟著“嘿嘿”憨笑,一面指揮著家人將這些御賜盆花搬去宅中風水最佳之處。
人皆忙碌開,杜如晦笑問穆清,“四郎呢?怎不見他出來鬧?”
穆清剛要喚乳母將四郎抱出來,忽然眉頭一蹙,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指著他笑道:“你這渾身汗津津的,也不知教熱汗濡溼了幾回又幹了幾回,也不怕燻著四郎。”
杜如晦恍然大笑,快步朝浴房走去。內院裡四郎早聽見阿爹阿母說話的聲音,只是乳母見外頭這一陣仗,怕四郎跑出去添亂,只得哄著他在內院戲耍,此時他瞧見阿爹進得院中,哪裡還肯老老實實地在母乳身邊待著,拔起小腿兒便要跑。
乳母趕緊一把抱起在地下搖搖晃晃的小四郎,穆清褪去臉上的笑意,定定地立在遊廊上望了一會子,四郎稚嫩細幼的“咿咿呀呀”呼喚聲躥入她的耳中,腦中,心口隱隱浮起一陣陣的痛楚。
劉文靜臨刑時的一幕幕在她眼前旋轉:他只能絕望地看著與他一同赴刑的胞弟,看著即將被充入掖庭,伏地哀慟的家眷,彼時他眼中透骨的恨意,分明是恨自己護不住至親家人。會不會有那麼一日,她也會有這樣的悲恨……
穆清不敢再往下想,她懷中揣著那團吳內監塞予她的熟紙,仿若一個火團,灼得她想立時跳脫開。她取出紙團,輕輕地鋪展開,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去。
上頭的字跡密密匝匝,雖不好看,卻是記得清清楚楚:尹德妃,父獲安定郡郊臨湖地十頃,扶風郡郊耕田一百四十畝,馮翊郡耕田六十畝,雕陰郡市鋪二十所。宇文昭儀,族中獲武威郡姑臧城往來行商課稅,姑臧城外閒地五頃。劉婕妤,兄得濟陰郡良田三十畝……均為私圈。
長長的一串名錄,穆清只瞥了幾眼,登時便明白了,這名錄上的世婦御妻們大約便是與太子有染的那些,後頭跟著的自然是她們的父兄族人所得的益處。只需依著這名錄一一細查去,大抵是不會錯的了,佐以實證,太子一黨傾覆之期將至。
方才擺放御賜紫菊時,穆清尚在揣測太子一黨何時會對杜如晦痛下狠手,此時她的揣測便有了解答,她一面細緻地摺疊好這熟紙,一面極為肯定的告訴自己,這片紙到了杜如晦手中的那一刻,便是同太子一黨明刀明槍地開戰了。
她仿若能瞧見李建成藏在謙恭笑容背後的陰鷙,這反倒令她不再懼怕,初到東都那個大雨滂沱的七夕夜,荒郊小客棧中的追殺,雁門關勤王時險些奪了杜如晦性命的一刀,還有鄭官意百般糾纏著的陷害,穆清心內一件件地清算過來,吃了他那樣多暗虧去,如今也該是他們反戈一擊的時候了。L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李代桃僵(十)
穆清橫了橫心,手掌心中握著這片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