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端起酒壺,斟了一盞溫熱的乳酒遞與他,“康三郎自關外收得的乳酒,可是少見,快飲些驅驅溼冷。”杜如晦接過一口飲下,笑問:“阿日裡?多年不見了,他倒肯給了你。”
穆清又遞上一盞,借了幾分酒力,灼灼地看著他的眼睛。他伸手接過,反握住她冰涼的指尖,皺起眉頭道:“手怎這樣涼?”她置若罔聞,自他掌中抽出手來,掐頭去尾地問了一句,“就要走了麼?”
杜如晦眉頭緊緊擰起,探究地將她仔細看了一遍,隨後探手揉了揉她的腦門,笑言:“如今愈發利害了,收風甚是快,我今日才得的信,你穩坐家中竟已知曉。”說著他捏起杯盞,一口飲盡,垂目想了片刻,換了正形道:“過了年節,朝中又要用兵高麗,上一次糧草不濟壞了戰事,此番無人領兵鎮守懷遠鎮糧庫。並不上陣征討高麗,只需在亂民叛軍搶糧時稍作鎮壓即可。這是個絕好的機緣,握得一些軍權,也方便收編各方叛亂為己用,若暫無法收編,便結交了日後好連橫合縱一同舉事。早幾日便議著要唐國公自去領了這差事,今日果準了。三月裡大軍開拔,糧草三月前必要齊備,恐是過了上元節,便要動身。”
因方才飲得急了些,她自覺有些許眩暈,勉強凝了神聽他說話,他大致說完,停下話語,一時內室靜默了,只聽窗外密密的落雨聲和冰珠子彈起的塔塔聲。案上的燭火偶啪地爆開,她捻起銅挑子,原想簪挑起燭芯,好讓燈火更亮些,腦袋迷濛昏沉,挑了幾次都笨拙地對不準燭芯子。他忍不住彎起唇角,執起她的手對準燭芯輕輕挑了兩下,火光果然跳躍明亮起來。“這次是確準了要隨軍了麼?”默了好半天,穆清才幽然問到。他點頭不語。
屋內縈繞著百和香攜著暖意的氣息,燭火又啪地一聲爆出一個大大的燭花,杜如晦站起身,“晚了,天又溼寒,你早些歇著罷。”說罷轉身就要走,衣袍的下襬卻突然被輕輕拽住,他回身見她垂首跪坐在錦靠上,不知是否飲了酒的緣故,面色酡紅,正伸手拽著他的袍服,以極低的聲音說:“這般冷,獨我一人更寒,你,便留在這裡罷。”
他臉上所顯的說不清是吃驚還是歡喜,半蹲下身,扶持著她雙肩,手上不禁加了力道,“穆清,你方才說什麼?”她臉上的那抹酡紅,一直延伸到耳根下,聲若蚊吶,“替阿爹阿母守喪期如今已滿了。”
“原該給你個體面的婚儀,可我仍不願你受牽累,婚貼和婚儀實給不了你,籍冊上亦不會有你的名字……”他還未說完,她已仰面燦然笑起來,“你知我從不在乎那些。”
杜如晦深切地望著她,伸手想要撫摸她紅透的面頰,卻不知為何遲遲不得觸及,屋內靜得只聽得見外面淅淅瀝瀝的冰雨輕擊,靜默了許久,他終握著她的手,相攜著向內室的帷幔走去,燭火映得她眸如星子,面若桃花,臉上的神情分明是羞澀嬌怯的,眼睛卻明亮堅定。
見此情景,阿柳快手快腳地在熏籠內加了些炭,帶著阿月悄悄出了屋子,掩關好門,屋外寒風冷雨直撲上來,阿柳裹緊夾衣,憂道:“夜間若是渴了怎如何是好,七娘畏寒覺淺,要替她掖實被角。”“阿柳姊姊莫再擔心,我那屋內原就有兩張床榻,自此便安心跟我睡一屋罷。”阿月嬉笑著拉拽住她的手就往後院廂房去,一路上阿柳猶是擔慮重重,直到阿月攏在被窩內香沉睡去,她還躺在榻上暗自想著,七娘自幼同她睡,何時會渴,何時會踢被,何時會醒,她瞭如指掌,如今終成了正果她自然是欣喜,卻擔心她夜間無人照拂,翻來覆去直至下半夜才睡去。
☆、第五十章 悠悠和鳴盡了今生(二)
悠悠和鳴盡了今生(二)
阿柳的憂慮實是多餘了,次日過了辰時穆清方轉醒,整整一夜裹挾在那熟悉的氣息中,溫暖乾燥,她從未睡得如此深沉安穩,一夜無夢。早間醒來熏籠內的炭早已冷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