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街口縈在身上鼻尖的血腥氣。“二月十八離的家,不覺已是半歲。”穆清微笑著與杜如晦道,“一應俱如初常,倒好似昨日才離的家。”
杜如晦亦笑應:“那便只當做是昨日才出的一遭家門罷。卻不知你那一塘子蓮葉……”
未等他說完,穆清輕輕甩開他的手,一把將斗篷上的兜帽向後推開去,快步穿過前院,踏上往正屋去的曲橋。快走了幾步,腳下卻慢慢緩了下來,終是停駐在了曲橋之上。
滿目的蓮葉兜頭撲來,碧色蔽日,荷盤滾珠,近處數十支蓮花嫋嫋相迎,她忍不住伸手輕拽過,瑩白如玉,粉豔似霞,嫩蕊沁幽,玲瓏剔透到不敢對著呵氣,生怕教它沾染了凡塵俗氣。
杜如晦不知何時悄步走到她的身後,雙手扶上她的肩膀,對蓮擁立,俯身深深埋頭於她頸間,柔聲道:“終是歸家了。”
穆清原以為歸家後可安生一陣,卻沒料到次日人尚未睡醒,帖子卻已上門,且不是一份兩份的,阿柳遞與她的竟是厚厚一摞,教她一時不知所措,只對著這一摞或灑金或貼花的帖子發怔。
“險山惡水,戧殺屠戮,如今你皆能應對了,如何不能處置這些請箋拜帖?”杜如晦笑晏晏地在她身後說。因唐國公初回東都,交接替換公務繁重,倒暫留了空閒予他,便多了幾日得在家中伴著她。
“這……一時不料會來這許多帖子。”她一份份地翻看著道,“你本非官中人,我亦非官家娘子,怎會有這許多應酬。”
“此次平了楊玄感,雖說唐國公終是未上陣去,卻壓制了西北各方,絕了他的後路,亦是功不可沒的。且眼下皇帝能信用之人所剩無幾,唐國公算得上是一個。授予重鎮留守,分撥兵權,加官進爵,哪一樁不顯著臉面盛寵?”杜如晦飲了口桂子茶,淡淡道:“世人自是極力結交。權高位重的自往唐國公府去送帖子,位低權輕入不得門的,便只往李氏心腹處尋門路。”
穆清厭煩不已,一把將花帖掃到桌案的邊角。杜如晦卻又將它們重新擺放到了她的面前。“這等應酬誠然煩人,有時也有趣得緊,便同棲月坊一般,各種訊息在那處走得最是快捷,去聽聽逛逛沒甚麼打緊的,也不必逢帖必應,揀選著罷。”
她嘟起唇,左右一思量,不去看帖子也不推拒,“待我好生想想。”
這一想,卻教她想到了另一人。“不知康三郎可在東都內,金城郡別得匆忙,此次一行,他辛苦探出的行商道途教我損毀了,還不曾好好拜謝過。”
“康三郎前陣子倒來過,只問阿郎娘子回了沒有。”提到康三郎,杜齊倒想起了這麼一樁,“他丟下話說是要去江南一趟,本想問過娘子可有甚麼事要代辦的,因見阿郎與娘子未回,也就作罷了”
接後的日子,穆清便忙碌穿梭於諸位夫人娘子間,一時重陽登高,一時金秋賞菊,再就是她的荷塘中起了嫩藕新蓮子,要按著親疏等階分成數份,往各府宅中送去。待她忙過這一陣,已是入了深秋,起了北風,一日寒過一日。L
☆、第一百零四章 千金散盡(三)
穆清年少時兩次受了大寒,落下些舊疾,今歲又更是添了一次小月,時常說要保養調理,一忙起來便盡數拋在了腦後。直到入了十二月隆冬,趙蒼揹著醫笥,自行上門來訪她時,咳疾已漸起。
許是他醫術又精進了,換過兩次藥,已然平復。最後一次診脈時,他忽然大喇喇地直道:“七娘可還有子嗣之想?”
這話一下撞進了她的心坎,穆清楞了一愣,雖是醫士,畢竟是男子,同她說道這些,令她頗有些不好意思。
阿柳卻在一邊騰地跨前一步,急切道:“自然是有的。趙醫士可有辦法?”
“依七娘脈象來看,已略好於半歲前,彼時我未能有法子,只教調養好身子,研習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