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抓起一把菜葉,正要接著揀擇,也不知怎的,忽然有低低的交談聲,順著涼風飄散開,直飄到她耳邊。她從菜堆後頭探了探頭,右前方的營帳中鑽出四名兵卒來,瞧著該是玄甲郎,大約是嫌帳內氣悶,貪涼往帳外透氣。
她無意去聽他們說話,不以為然地將頭縮回高高堆起的那些菜蔬前,手中的活計不停。那四名玄甲郎嘟嘟囔囔地嘀咕了一陣,隨著“杜先生”三個字隨風飄至她的耳中,穆清不由停住了手腕。側耳凝神細聽了聽。
“咱們究竟要在此處守多久?聽聞今日杜先生又嚴令重申了一回,不準出兵迎戰。”一名玄甲郎粗聲低語,口氣甚是不耐煩,“依我看這杜先生不過是拿了個謹慎小心的由頭,實則是懼怕了二十萬薛軍,不敢動彈罷了。”
“正是,正是。”另有個低沉的聲音應和著。“上一回不教出戰。是因了秦王殿下的病患,如今殿下早已大安,蹦跳如常。也能帶得兵,怎的仍是要縮在高墌候等。這一等又不知等到何時……”
先頭那聲音又嘆道:“真真憋屈,到底不如衝上陣前,砍殺一通來的快意。薛軍人馬雖多。大多是沿途收編的散兵遊勇罷了,怎敵得過咱們。”
“話可不能這樣說。上陣衝殺咱們行,佈陣謀局那些個燒腦子的事兒,你懂?”第三個玄甲郎帶著譏誚細聲道,伴著這幾人的幾聲低笑。“我可是聽魯隊正親口說了。依著杜先生的主意,高墌,折城內俱無存糧。薛軍的糧還是從金城一路掠來的,撐持到今日已是不多。估摸著支撐不了多久。咱們的糧多,又背靠著長安,倘或真不夠了,隨時可從長安調運糧草來,便是憋也能將薛軍活活憋死。即便憋不死他們,腹飢難忍時,軍心散亂,更易攻破。”
幾人大約要轉著過腦來想一想這策略,一同安靜了一息,有人又道:“杜先生那日當著眾郎將的面說了,若要拿著二萬人馬去同二十萬廝殺,憑著神勇,大約也能有勝算,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並不上算。兵卒的命也只一條,捨命奮勇殺敵固然不錯,但誰人的命不是寶貴異常,若能兵不血刃,或少受折損,又何必白搭進那麼許多條性命去。”
這話說得那幾人一陣唏噓,交口將杜如晦稱讚了一回。
穆清坐在菜堆後頭,無聲地勾起唇角,隨即又苦笑一下。她當真是不懂他的心思,時而見他殺伐決斷,毫不留情,時而又極重惜人命,究竟哪一個才是他心底所願,得了空一定好好問問才是。
玄甲郎們扯談一陣,吹了一會子涼風,便到了熄火的時辰,四人一同鑽入營帳。頃刻之間,整個營地的燭火漸次熄滅,不到一刻,便只剩瞭如水的月光,如一匹巨大的銀白色軟綢覆蓋在營地上。巡守的兵卒換過一班,革靴咔嚓咔嚓,齊整地踏著地,在營地中警覺地巡迴走動。
穆清將揀擇好的菜堆放在身邊的大竹筐內,伙頭營的掌管從伙房營帳內探出腦袋來,“天色不早了,顧夫人且回罷,剩下的活計也不多,留著我來。那筐子菜沉實得緊,夫人莫去搬動,自有人來搬。”
“那我便去了,有勞了。”穆清站起身,拍撫了幾下手掌,撣了撣沾在胡服上的菜葉,營帳門前正有一口大水缸,她在水缸中往外掬了些水,使力搓洗了一番,搓去了手上的泥垢,月亮倒映在水面上,搖搖晃晃,她不禁抬頭望了一眼皎潔如玉盤的明月。
正要舉步,那掌事也望了望天色,及前頭黑沉晦暗的營地,“夫人且慢,眼下營火已熄,黑燈瞎火的不好走,還是找人來護送夫人回帳。”
穆清剛要開口推謝,一句“不必了”已到了舌尖,突然從近前的某個營帳後頭傳出一聲“不必了”,搶在了她的前頭。
聽著聲,穆清便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再熟悉不過的溫潤醇和的嗓音。
杜如晦踏著月色從營帳後頭走出,月光將他臉上的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