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內院,特意囑咐乳母,先將四郎抱去用晚膳,莫往正屋書房裡頭去擾他阿爹。
杜如晦洗濯過後,清清爽爽地自浴房內走出,在院內探望兩眼,未見著四郎的小身影,只見穆清笑吟吟地走上前,“天晚了,四郎嚷餓,乳母先帶去用晚膳。”
她一壁說一壁將他往書房內帶,杜如晦探手攬住她的肩膀,“可是宮中有甚麼為難的事要同我說?”
穆清並不理會他的話,隨手闔上書房的門,在屋內站定腳,自懷中取出那方已被她疊得齊齊整整的紙片,遞向杜如晦。
他疑惑地接過紙片,展開閱看,面上的神情從驚疑到恍然,從嘆息到憤懣,終是聚攏了眉頭,緊緊擰在一處,抬眸望向穆清,“你從何處得了這件東西?”
天氣悶熱異常,因正說著緊要事,門窗皆緊閉著,更是不透風。前幾日她已吩咐人在書房內建下夏日裡取涼用的矮床,鋪上竹涼蓆。此刻她散坐於涼爽的矮床上,執著一柄團花紈扇,不緊不慢地搖扇,“自是得自宮中。”
“這事論起來,也算是揀了現成。你可還記得上回我同你說起過的那位內監?”穆清輕搖了兩下紈扇,待他點了頭,方才接著道:“賀遂兆在宮中四處布排了充作耳目的內監,這;大約也是你的主意。”
“秦王妃的意思。”杜如晦搖了搖頭,“我原就不喜弄這窺覷的手段。”
穆清倒怔了一息,這麼說來,承乾殿中,那位顯然統領眾暗人的吳內監。竟是賀遂兆親自安排下的?她向外撇了撇扇子,決意先不理會這一茬。“今日吳內監下塞至我手中,只說是賀遂兆的吩咐,要轉交予你,助你事半功倍。”
杜如晦亦扶案坐下,又將那紙片掠了一眼,“確是能事半功倍。只是若要湊集這些人來佐證。怕是不易。眼下這長安城中只怕有不少眼正盯著我,這樣大的動作,不出幾日便教人摸得透透的。還待要想個兩全的法子才好。”
“若料算得不錯,過一陣太子便要出征,原是個機緣,可如今看來。他愈是不在京中佈防得愈是嚴密。方才一路回來,魍魎鬼魅可沒少見。直到永興坊門前,才消停下。”
“太子出征?”杜如晦不經意所說,引得穆清一陣疑惑,“你勸著秦王堅拒再出兵。是為了迫使太子出征?豈非將重兵交予太子手中,使他如虎添翼了?”
杜如晦鬆了鬆眉心,忍不住伸手揉了幾下她的前額。“夫人犯痴了不是,我如何能行那蠢事。
你且細細去想。秦王四處征戰,馳騁沙場時,太子在作甚麼?無非是接應降軍一流的差事。不必出生入死輕易便掙上軍功,謀個好前程,樁樁件件皆是好差事。便說此次出征劉武周,太子忙著接應武威降軍安興貴,李軌已病故,那安興貴要降便降了,並無攔阻,難不成李軌的亡魂會在後跟攆著他打麼?聖上為讓他體面地避開出徵,偏就令他前去接應,滿朝有眼的,誰人瞧不出聖上偏袒已極。”
天色沉了下來,穆清起身燃起書房內一尊青釉的奔鹿燭臺。一面撥著燭心,一面暗忖,從前不曾留意,如今想來,確是如此。怨不得他有暇在宮闈內翻騰,說一句大不敬的,聖上這是在打自個兒的臉面。
杜如晦飲了口茶,接著道:“明面上,太子是佔了極大的便宜,朝堂上不少人暗暗替秦王叫屈。實則,虧與不虧,全在內裡。眼下太子不論是統兵出征,還是陣前殺敵,莫說是秦王,只怕較之英華還輸了幾分。”
穆清豁然頓悟,“劉武周必然再犯,玄甲軍休整不出,只需朝堂上起些議論,以聖上的性子,也只得遣出太子,以正視聽。劉武周同突厥聯手,並不容易對付,太子與裴寂一黨勢必落敗,這是銼一銼太子的氣焰,替秦王扳回一局,亦是替劉公出一口惡氣。我說的對是不對?”
杜如晦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略頷了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