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跟前,面上紅撲撲的,額角帶著些許汗印子。穆清舉起絹帕略擦拭了兩下。“該吩咐出去的話,可都傳了?”
英華露出一點狡黠的笑,“姊夫早教過了,阿姊放心,都妥了。”不遠處,列隊等候發放夏衣的將士揮臂大聲言笑,側耳細聽之下。竟無人抱怨夏衣來得晚。滿口皆是稱頌之語,卻聽不到有關唐國公的隻字片語,入耳聲聲無不是二郎如何。
穆清自是放心的。但凡二郎的事,她又何曾不上心過。交付過軍中夏衣,已近薄暮,折騰了整一日。直教人筋骨俱散。急急趕回宅中,杜如晦尚未回來。她便連晚膳都免了,趕著沐浴更衣後躺倒便睡去了。
累得過頭了,覺反倒淺了,隱隱約約的並不能睡得十分實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天色彷彿早已全黑,屋內忽有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隨後便是悉悉索索的響動。她迷濛著眼。懶懶地起身,隨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戌時過半了。”
聽著聲音。原是杜如晦回來,她忙踩著地下來,取過一領帔子裹上,伸手要替他解下腰上的革帶,“什麼時辰了?怎才回來?晚間可吃過些甚麼沒有?奔忙了一日,原也未正經吃過晚膳,許是還有些胡餅……”說著便要去後廚替他取些吃食。
他探手拉住她,看她眼色惺忪,猶在夢裡一般的神情,心有不忍,然此事又非她不可,只得深吸了口氣道:“睏倦了?”
她點點頭,嘟囔著,“鄉間周旋了大半天,又緊著押送了軍衣去營中……”才說了一半,她醒過些神來,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必是有甚麼緊要事,遂笑著改口道:“此時倒不困了,已是醒了七八分。”言罷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張長史那邊探出訊息來,他夫人明日將攜幼子往城北的淨心庵去,為的是那孩子五穀不進多日,尋醫求藥皆不濟,沒了法兒,只得往佛前去求。”杜如晦轉身又點燃兩盞燈,撥挑了燈芯,內室頓亮了許多。“可否還記得初到此時,那替你診治安神的那位醫士?今日得了訊息便親去拜謁了,依他的意思,這原也不是甚麼要命的大病,只說你便能治得。”
穆清不禁自嘲地一笑,“我往日不過為著好頑讀了些藥典醫籍,因獵奇探過幾冊古方,如何就能醫人了。他不過替我診過幾回脈,隨意言談過,又怎知我能醫得?”
杜如晦探手入懷,拈出一張摺疊過的皺巴巴的黃糙紙遞與她,“那醫士開的方子,他說你一看便知。”
她猶疑地接過糙紙,紙上散發著一股草藥的苦香氣,是一張用以包裹草藥的裹紙,看著像是那醫士隨手取過寫下的。展平了開湊近燭火,上頭寥寥草草地寫著:小兒疳積,脾胃大虧,小刀刃刺挑雙手手掌金星丘,後每日以雞內金煎湯藥喂之,致其嘔吐,三日停藥,七日見愈。見了這方子,穆清果恍然,刺挑割療的法子古醫籍上曾讀到過,只是此法兇猛霸道,未曾敢輕易嘗試過。
她又拿起紙,細細看過一遍,方子末尾署著“趙蒼”二字,想必是那醫士的名姓。隨手署名,倒是磊落隨性得很,穆清在心內悄然一笑。
“如何?”杜如晦問到。
穆清笑而不語,只定定地點了點頭。
“如此,明日便勞你往那淨心庵去一遭,與長史夫人巧遇上一回。”
既已擇定了下餌之處,兩人心下皆定了一半。時至今日,這等事於她而言,早已不過是信手拈來,故也未見絲毫慌張忐忑。一時睏意又襲上了頭,既他已歸來,便教她安下心來,比之先前倒睡得更是沉穩了。
次日一清早,穆清便已立在城北淨心庵門口的大槐樹下。這日並不是每月初一十五的進香日,庵門口往來稀少。她因怕錯過了機緣,未及天亮,已守候在此,從月沉到天光放亮,再到樹上鳥雀啁啾忙碌起來,直至日頭爬升,立了近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