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院落,是他給的一個家。
穆清覺著自己好像河裡的大蚌,柔軟的腹裡包裹著一粒滾圓的珠子,皚若雪,皎如月,那便是鑲嵌在她生命裡的家,一旦形成,她會終生以血肉來護著,若是要將這珠子剝離,只有將她的血肉撕扯粉碎。為此,她必須要有一副磐石一般的殼,才能護住她以柔軟的生命裹藏著的珠子。
午後各人各自一番忙碌,將所帶之物一一安置了,又安頓了各自的住處,到晚膳時分,將將停歇了。晚膳設在二進廳堂的耳房中,簡簡單單隻杜如晦,穆清與英華三人。其餘人便在他們用了膳後,於後廚外的屋子內用飯。此地與江南不同,飲食皆以湯餅、胡食、羊肉、鹿肉、禽鳥肉為主,天已涼的緣故,菜蔬並不多見,穆清雖偏愛蔬果,心知須得入鄉隨俗,並不在飲食上講究。
只是晚膳近尾,有僕婦端上三碗乳白色的湯液,穆清看著面前這碗東西,隱隱嗅到一縷腥羶,遲疑著不願端起。“這是羊酪,這裡的冬日不比江南,冷的緊,你初來北地,又瘦弱,要多飲些才抗得住寒。”杜如晦端起裝著羊酪的碗,遞到她手上,穆清緊擰了眉頭淺嘗一口,差點想要將方才吃進肚的食物都吐出來,忙擱下碗,連飲了幾口茶水。
英華卻仰頭一氣將那羊酪灌下,放下碗時,唇邊多了一圈乳白,好似老丈的白鬍子,仍不自知,一個勁地勸穆清多飲幾口,引得穆清大笑起來,直笑得彎了腰直不起身。杜如晦不記得上一次見她這般肆意大笑是何時,追想來許是去歲送社日落水前一天,她阿爹允了她要一同去觀儺時,不滿一歲之隔,卻恍如隔世。
入夜後阿雲照顧著英華去歇下,阿柳倒犯了難,不知杜如晦會寢在哪處,躊躇再三也沒好意思問出口,心想著穆清臉皮薄,也不得向她問去。她胡亂猜測著低頭跟著他們走到正屋前,見杜如晦拂了拂穆清鬢邊的一絲散發道:“連日勞頓,早些歇了罷。我就在書齋中就寢,有事喚我即可。”穆清笑著點點頭,阿柳終是放下了這口氣,暗贊他體貼入微,七娘果真未看錯了眼。
這日直至深夜,穆清都未入睡,外隔間阿柳早已睡沉,顯然她已早於穆清認定了這個家,並以極快的速度融入。穆清一人躺在偌大的床榻上,伸手一下一下地撩撥著床榻前設的斗帳,絹紗斗帳三步開外處另有一道厚實的菱花帳,擋著寒氣。白天陽光好時,尚未覺得有多冷,入夜後冷得透骨,她縮回手,裹緊被褥,嗅到淡淡的暖香,心滿意足地嘆了出一口氣,若是現世安穩,兩人在此清清靜靜地生活,生兒育女,再到含飴弄孫,子孫滿堂,相攜著穩穩地走到最後,那便是歲月靜好了罷。
次日清早,待她悠悠轉醒,已是過了辰時。初從床榻上坐起身時,她習慣性地認為自己是在某個客棧,扶著頭好一會兒才覺醒,原已是家中了。未幾,阿柳和阿月端著熱水,揩齒香膏,一應洗漱物品進來,阿柳邊服侍著她洗漱邊碎碎地念,“一早原是要喚七娘起身的,阿郎吩咐要盡著你睡,這一睡便睡到這時辰。阿郎還笑稱,哪家的當家主母這般能睡。”穆清輕推了她一把,“何時也學得油嘴滑舌,好端端的就來取笑人。”阿柳笑擋了一陣,才正色道:“阿郎早間往唐國公府拜謁,過午只怕也是不能回的,二更要閉坊門,此間不同於江都,宵禁甚是嚴苛,估摸著無論如何二更天之前必回。”
阿月強忍著笑,取過銀篦子替她篦發,小心地問:“現已非出門在外,娘子可要梳個分肖髻?”穆清對著銅鏡將自己仔細端詳了一陣,拿起案上的寶相花小流蘇簪子,“仍梳婦人的髮髻罷,也不必再添出別的麻煩來。”
整個白天,陽光明豔,穆清在宅子中閒逛,逗弄了一陣塘裡的彩鯉,又往英華的屋子裡坐了一回,看她雖安定無缺,只仍念著萬氏,聽跟著的阿雲說她昨夜裡說夢話還喚著阿母,醒來後怔怔地暗自流了一會兒眼淚。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