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山坡上,有三四人漫步而行,皆穿著鎧甲軍衣,只是面上除了肅殺之氣外多了幾分蕭瑟之意,各懷心思靜默不言,只聞得腳下踩雪之聲。
“直搗黃龍府,與君痛飲爾,葉帥聲音猶在,卻……”忽的一人握拳哽咽。
這話打破了蕭殺的氣氛,三人都抬起頭來,風刀霜劍磨礪的面上滿是悲憤。
“沈校尉,訊息果真確切?”他們看向那最先說話的人,啞著嗓子問道。
沈安林抬起頭,冷肅的雙目微微發紅,他慢慢的點了點頭。
“國公爺也救不得?國公爺也救不得……”三人再忍不住悲聲長喝,“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我不管了,我要殺回去,老子這條命運是葉帥給的,劫法場去……”一個大漢一把扯下軍衣鎧甲,將傷痕遍面的上身裸露出來,飛雪貼上瞬時化成雪水。
這話讓其他三人都激動起來,憤憤要解衣。
“住手!”沈安林喝道。
在大家眼裡,雖然他已經征戰幾次,但二十歲的年齡,以及沈氏這個名頭,還是讓這些同僚有些輕視,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敢這樣大聲呵斥,三人都殺氣騰騰,心裡隱藏著對那些京城重臣空談誤國的怒氣恨不得都發洩在他身上。
“諸位忘了葉帥的囑咐了嗎?”沈安林毫無怯意,豎眉沉聲喝道,一面伸手指了茫茫四野,“尚有萬人未撤離進中原,如今葉帥不在,你們再去,還有誰一心護著萬千百姓,你們是要看他們慘死金賊報復的鐵蹄之下麼?”
這話讓大家瞬時冷靜下來,三人對視一眼,無力而又悲壯的長嘆。
“京城裡能想到的法子,能請動的人都用了,只要能拖過這個年,葉帥就能過了這一關。”沈安林低聲說道。
“咱們就這樣忍,葉帥就這樣忍,除了忍,就沒別的法子了嗎?”有人悲憤地揮動拳頭。
“在不如人的時候,就得忍,如果不忍,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命不在了,還談什麼別的……”沈安林低聲說道,這話從嘴裡說出來,有別樣的意味。
這跟戰場上用兵一般,敵強我弱,不得不避其鋒芒,以待時機,只要待到時機,一擊必中,毫不留情。
大家哪裡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這事情真到了自己頭上,那忍字真是不好受。
“對了,沈校尉,趙大人已經分配兵力部署,你守哪裡?”有人強笑一下,問道。
沈安林的嘴邊浮現一絲怪異的笑,他的視線投向不遠處的茫茫城池。
“鄭州。”他淡淡道。
三人面色一變,一臉驚愕。
如今大軍隨著葉帥的押解回京,士氣一瀉千里,兵敗而退的大金聞訊必將南下,此時的雙方實力已經完全不一樣,此時說是攻防,其實不過是留守,葉帥雖然不在了,排除軍中某些人的別有用心阻撓,葉帥臨去前力保萬民南遷襄漢的命令依舊維持下來,但鄭州等地的失守只是早晚的事。
反撲的金賊必將氣焰囂張手段殘忍,鄭州是個危險的地方。
“我們都是襄汗一帶……”三人面上幾分肅重,看向沈安林的神色增加敬佩,“沒想到趙大人如此大義避親。”
趙大人,新任鎮武勝定國軍節度使,負責這次大軍安撫以及撤退設防的大人之一,也是沈安林的孃家舅舅。
“此乃我之職,無關親疏。”沈安林整容說道。
“沈校尉保重。”三人亦整容換拳。
雪越下越大,茫茫四野一片白霧之中,三人已經離去,沈安林獨自一人矗立。
兩個親兵舉著傘跑過來,勸說他回去。
“小卓還沒回來嗎?”他問道。
親兵搖頭,一面道,“大人是等家信?昨日老爺的信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