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缺了口的水缸,和一張裂縫無數的舊桌,便再無他物。脫落大半的殘破木窗被用樹枝胡亂卡住縫隙,勉強固定,在呼嘯的寒風中搖搖欲墜。單薄的被子抵禦不住刺骨的寒風,冰得像是河裡凍牢的石頭。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在這裡?瞧這佈置,倒像是之前她在鄉下莊子上住了十五年的地方!
明華容驚駭交加,掀開被子想要下床檢視,無意一低頭卻再度愣住:補丁層層疊疊的單衣下,蘆柴棒似的瘦胳膊瘦腿,根本不是二十七歲的人該有的體格,卻是她十四五歲時的模樣,不知這張臉是否——是否——
屋內沒有銅鏡,明華容連鞋也顧不上穿,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水就著僅有的一線微光權充鏡面。
水紋波動,模糊地照出一張白皙瘦削的小臉,輪廓清麗,兩頰的肉都瘦幹了,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清明黝黑,只是這會兒卻滿是震驚駭然之色。
——這眉眼樣貌,和她十五歲時一模一樣!
一個令人難以置信卻又真切無比的念頭浮現在她腦海:難道,她又活過來了?老天爺憐惜她,讓她從十五歲再活一世?
撲通一聲,葫蘆瓢落回缸裡,濺起水花將明華容的前襟洇得溼透,她卻毫無所覺,依舊呆呆站在那裡,諸多舊事紛湧而至,引得心頭一片混亂。
她出生那年,父親明守靖進京趕考得拔頭籌中了狀元。但母親卻是福薄,去到帝京後便因水士不服一病不起,不到半月便撒手人寰。一月之後,父親另娶了白丞相家的嫡出小姐為妻。
才子佳人,千古佳話,自然容不得敗筆。明華容的生身母親不過是平民出身,萬萬比不得白氏的金尊玉貴。明守靖怕這卑微的長女刺疼了白氏的心,便以養病為由,將不滿週歲的明華容送到鄉下莊子上養著,這一住便是十五年。
十五年來,明華容從未享過半日清福。莊上的僕從們大多是家宅當差裡出了錯被趕出來的,都對主人心懷怨恨,她這落難之人便成了這些人的發洩物件,哪怕是莊上最低等的粗使僕傭都可以對她肆意呼喝打罵。她不敢反抗也無法逃走,只能忍氣吞聲地打落牙齒合血吞,悄悄祈禱菩薩保佑,讓父親記起還有她這個女兒,早早救她脫離苦海。
可誰又料得到,當父親終於將自己接回帝京後,等待她的卻是另一場劫難。她被所謂的親人愛侶蠱惑欺騙,當成棋子任意擺弄,一旦沒有存在價值,便被殘酷地抹殺……人心猶勝峰巒險,她那些涼薄的親人們,實在比背主忘義的惡奴們更加可恨。
當時的自己大概是因為太過渴望親情而被矇蔽了心眼,連對方是好意惡意都分辨不出,難怪後來會被那幫人拿捏了這麼久。
一想到那些作踐傷害自己的人,明華容心中霎時翻起滔天恨意。她不曾計較過父親與繼母將她放逐般丟在外面,過了十五年連粗使丫頭都不如的日子;也從不在意弟弟妹妹們對她的頤指氣使,趾高氣揚;對痴心相許的夫君,更是千依百順,想方設法為他分憂解難。她的付出她的真心她的忍讓,結果得到了什麼?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幸好老天慈悲,聽見了她死前的毒誓,她一定會好好把握新生的機會,將那些曾背叛虧欠她的人統統送入地獄!
想起臨死前的誓言,明華容表情慢慢沉靜下來。mianhuatang。cc '棉花糖'低頭攏了攏單薄的衣襟,黑亮的雙眸在晨曦中顯得分外幽暗。
正在這時,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一個膀肥腰圓的中年婦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聲音尖利刺耳:“磨蹭什麼,快給我出去幹活兒!還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等人來伺候啊,今兒要是不把青菜都切好醃起收壇,瞧我不揭了你的皮!”
明華容循聲看去,立即認出這個面相尖刻的婦人是莊子楊大德的媳婦王氏,也是她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