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英姿（一）
明永樂十九年初夏，淮南卓府演藝場上，一杆銀槍嬌若游龍，輕叱聲中，抖出十來個槍花，無數道銀光，虛虛幻幻，繽紛如花雨。能夠把韓家槍法中這招“落英繽紛”舞到耀眼生花，莫測虛實，也便領略到了韓家槍法中的精髓，何況出自一個十五六歲的妙齡少女。場外掌聲雷動，喝彩不絕。
坐在堂首的韓老鏢頭韓奉承捻鬚莞爾，得意地笑道：“韓家後繼有人。”然後若有所慮地加了一句：“可惜是個女流。”為韓家香火不盛，心存隱憂。坐在身邊的三女韓紋蕈嗔道：“爹，女流有什麼不好？”韓老鏢頭自知在女兒女婿前失言。忙糾正道：“韓家又多了一個巾幗俠女。”
此非韓家大院，亦非秦西“天驥鏢局”，乃三女婿卓文山淮南卓府前。卓家書香門第，簪纓之族，犬子今科大比三甲及第，又奪了一個榜眼。自此卓門父子一家兩榜眼，百年難遇的奇事，如何不驚動州縣？今日卓府大宴賓客，官府僚吏紛紛赴賀外，兼之卓母韓紋蕈女俠之流飲譽江湖，又有韓老鏢頭威名顯赫，江湖道上因之也趨之若鶩地來奉場。一時間卓府人山人海，車馬填巷。好在卓府地處通衢，府宅宏闊，容得下蜂湧而來的賓朋。
文聚品詩，武集論劍。一些江湖朋友慫恿著老鏢頭來一場武演以娛賓客。老鏢頭樂哈哈笑道：“此主意不錯，正中老夫下懷。”於是就在卓府門前大片土場上圍成一圈，讓子侄輩盡情抖落精神。幾個晚輩先後出場，拳腳刀劍中規中矩，尤其三位彥俊後生，技藝驚人，引來一片聲讚賞。老鏢頭捻鬚低頭不語。贛南莫家刀，洛陽倪家劍，浙東冀家拳，秦西韓家槍，四家齊名江湖。今日演藝場上，莫、倪、冀三家小輩登場亮彩，各展家學，在人前大大露臉，唯獨韓家沒人出場，總不能讓年紀一大把的兒子上場扳回一點兒面子。正當韓老鏢頭失意之間，場外響起一聲嬌叱：“看韓家槍！”一紅裳少女，粉臉容光煥發，持槍飛入場中。
及至銀槍沒羽箭樣望空疾射，紅裳少女騰空而起，三丈高處，纖手一攬槍把，在半空一個鷂翻，使出韓家槍中絕招：“潛龍在天”，甩手將銀槍倒插而下。“波！”地一聲，銀槍沒入地裡，只留下半截槍桿在外。少女伸出一隻繡花鞋，穩穩地釘在槍桿頂端，人如青蜓紋絲不動。嬌柔淺笑，抱拳道：“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姐，小女子獻醜了。”驚呼四起。
老鏢頭才開懷大笑，步入場中團團抱手道：“小孫女在各方家前買乖，還請多加指點！別寵壞了她。”
眾人紛紛上前向老鏢頭道賀，阿諛奉承，不絕於耳，樂得老鏢頭合不攏嘴。贛南莫家刀傳人莫非恭維道：“常言：‘虎門無犬子’。老爺子教導有方，韓門不但出了虎子虎女，如今的小孫女巾幗不讓鬚眉，咄咄逼人啊！將來定會給武林增輝添彩，光耀門庭，都是老爺子一人之榮光。”老鏢頭喜道：“不敢當！還是一根幼苗，怎看得到將來有多大的出息？”莫非話鋒一轉道：“老爺子過謙了。今見小姪女年已及笄，不知老爺子已選好了東床？”老鏢頭聽話聽音，答道：“東床之選嗎？孫女年幼尚未議及。以後好說，好說。”
莫非此次到卓府道賀，另有一重大目的：替兒子向韓家提親。莫非之子莫中彥，在去年泰山武林盟會上，與韓家女眷偶遇，相中其間一姝，後打聽到是韓老鏢頭的小孫女。因之念茲有茲，一年來無時無刻不倩影幽魂入夢來，恍恍惚惚。父親知道後，藉此機會來道老鏢頭口風，好請媒提親。莫非急忙教過兒子，說道：“彥兒，快拜見秦西神槍韓老爺子！”莫中彥恭恭敬敬向老鏢頭行了大禮。慌得老鏢頭忙伸手來攙扶。老鏢頭本欲就攙扶之機，考較莫中彥內功基礎，轉而一想：“當著莫非的面考較他的功夫，豈不是對剛才所言孫女的東床之事，有默許之嫌？”只擺了個欲扶的架勢。 txt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