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就兩個字:橘子。阿桔“橘子橘子”地念叨到夜裡,才完全清醒過來,清醒過來的時候小車正在給她打針。小車含著眼淚笑笑說,你醒啦?阿桔點點頭。小車很輕易地就找到了阿桔的靜脈,他用一支特大號針筒緩緩地給她推注著藥水,小車一邊推,一邊問,你念叨了一整天的橘子了。阿桔說,我夢見橘子了,一地的橘子,紅的,青的,完整的,破碎的,靜止不動的,滿地亂滾的,到處都是橘子。小車說,怎麼會做這個夢呢?阿桔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家鄉叫秦村,阿桔說,那地方有很多橘子園,家家戶戶都種橘子,我們家也種,很多很多橘子樹,每年秋天,我們村子橘子紅了的時候,到處都像是著了火一樣,紅紅的一片,村子裡到處都飄著橘子的香氣。
阿桔告訴小車,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她每年秋天都到愛城,不是和爸爸,就是和媽媽,後來爸爸身體不是很好了,她就和媽媽。媽媽拉著車,她在後面推著,車上全是橘子,一筐筐的,紅豔豔的。阿桔說,進城賣橘子,半夜都得上路,走進城的時候,太陽也出來了,陽光照耀著一車火紅的橘子,就像照耀著她們一家艱難的卻是幸福的生活。
你不知道賣橘子有多艱辛啊,阿桔說,我和媽媽把橘子拉到市場上,如果價格合算,就賣掉一些,如果不合算,就拉到街上沿街叫賣。小車說,那些賣橘子的情形,我見過的。阿桔慘淡一笑,說,你見過那些賣橘子的,有幾個像我們當時那麼苦過?我爸爸身體不好,我們缺錢,不敢亂賣,總想多幾個錢,賣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虧了,不值,遇著買橘子的,媽媽就跟人講價錢,我就防止著那些人趁我們不注意,偷我們的橘子。如果賣到夜裡,賣不完了,我們就坐在街頭,守著橘子,等著第二天的到來,我們經常是一車橘子賣上三天兩夜。小車問,你們吃飯嗎?阿桔說,我們吃啊,我們帶著呢,但都是晚上和早晨吃,平時沒有時間,我們要不停地在街上走,不停地叫賣。小車問,那飯菜熱嗎?阿桔笑笑說,吃進肚皮裡慢慢熱吧,說著阿桔嘆息一聲,臉上的笑容被哀傷取替了,阿桔說,我爸爸和媽媽都有胃病,那都是賣橘子落下的。小車不說話了,兩眼怔怔地看著阿桔,眼裡閃爍著淚花。阿桔說,有時候我看見家裡的那些橘子樹,真想拿刀去砍了它,砍了那些橘子樹,我和媽媽就不用深更半夜拉橘子上街,就不用餓著肚皮沿街叫賣,就不用被人辱罵,被人追趕了。
後來,那些橘子樹到底是被砍了,不是我,是我爸爸砍了的。阿桔說。有一天臨晨,阿桔和媽媽正拉著橘子,摸著夜路行走在道上,一道刺眼的白光飛馳過來……後來太陽出來了,金色的陽光灑滿了大地,過往的人們發現,道路上到處都是鮮豔的橘子,紅彤彤的,就像燃燒的火焰,一個女孩抱著她的媽媽,悲傷地坐在那片火焰當中。
媽媽死後,爸爸也瘋了。他舉著刀,砍向那些掛滿果實的橘子樹。村子裡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沒有人勸阻他,大家含著淚,看著那些橘子樹在爸爸的刀下轟然倒地。
爸爸砍了那些橘子樹,就一病不起了,而家裡沒有了橘子樹,就陷入了更加深重的貧困。阿桔閉上眼睛,像是要拋開那些關於貧困的記憶。小車拿過紙巾,輕輕揩去阿桔流出的淚水。過了很久,阿桔告訴小車,她說她離開了秦村,到了愛城,隔一段時間就帶上掙的錢回家,給爸爸治病,還那些欠下的債務。後來,阿桔在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