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案,其實在宰相們心中都有了腹案,提交堂議不過是各方利益的博弈——對自己和家族是否有利;利大,還是利小;能從中攫取多大份額,諸如此等。真正從國家和百姓利益來考慮的,很少,世家宰相中更少。
而平民住房貸議案決策得那麼快,不是因為宰相們的長遠目光,看到了這份議案的長遠價值,當然,宰相們有這個眼光,但是“於國家百姓有利”從來不是這些宰相決策的首要考慮點,而是各家的利益,平民住房貸議案恰好有這個價值——上千萬貫的承建招標是一張利益大餅,哪個世家宰相不想啃一口?即使這些家族經營的產業從前沒有涉及泥瓦木匠行的,但有巨大的財力和人才,臨時組建一個房屋建築商號還不容易?沒準在太府寺擬定的房屋建築商入籍法令和資質審查法令出臺前,這些世家的建築商會已經拉幫建好了,只待官府稽核註冊了。
這對魏重潤來說,也是好的,固然世家是出於利益,但在他們的利益下,城裡的匠作小民將得到做工賺錢的機會,鄉村失地的農民也多了一個做建築小工養家餬口的路子,而新修的平民廉價房也會因為世家承建商的實力得到效率和質量的保證。所以,他一開始重視的,不是這個議案能否透過——因為世家一定會讓它透過——而是從世家嘴裡摳出肉來,爭取有利小民的措施,比如,強制承建商建立工地的保障措施,強制採取保障匠工人身安全的措施,這些只有世家組建的大建築商才有財力做到,又比如,限定匠工的最低工錢,減少承建商的盤剝……堂議爭吵的四天,事實上是世家宰相的“分餅”之爭和魏重潤從世家嘴裡的“摳肉”之爭。
而這第二項議案,沒有第一項議案那麼容易透過了。
因為它不像第一項議案,對世家有足夠的利益。
確切的說,這份議案有利於平民,而無利於世家,或者說,利益不大。
魏重潤必須考慮如何說服政事堂。而李毓禎不會考慮這個,她將提案交給了魏重潤,是要他負責。作為帝國未來的君主,如果推動議案都需要她去考慮,還要宰相做什麼?而政事堂諸相中,真正能出於百姓利益推動提案的,唯有魏重潤;邵崇廉也算,但他的公心多是在朝廷利益上,對小民百姓的疾苦並不如魏重潤這般有切身體會並以改善民生為己任,而且也無魏重潤執宰十來年的威望,以及與各個世家宰相抗衡、捭闔的能力,他的作用只能是輔助。
魏重潤提交這份議案的時間也是選得極好的,在兩天前,政事堂剛剛討論透過了一份授階詔書,也是最後一份獎功詔書——對平息霍亂疫災的立功人員。這份詔書上只有一個人的姓名,因為她的功績需要時間來驗證,所以這份獎功詔旨在三個月後才頒發,落在太醫署援疫的眾醫師和道門其他藥師之後。
她是沈至元。
聖人在政事堂呈報的奏札上用硃筆劃去了“梁國公世子夫人”這個字首身份,以及“沈清猗”這個姓名,只留下“至元道師”這個身份,並且加批“大慈普濟妙應道玄孫先生之持法弟子”。
——“大慈普濟妙應”是道玄子,這是高宗、穆宗、章宗三代皇帝頒下的尊號,用以表彰道玄子慈悲為懷、妙手回春,應民間所急,普濟活人之舉,而這尊號也實至名歸,單是道玄子第一個倡導建立婦科、兒科,並且編著婦科助產術、嬰幼看護及備急方兩部專著,挽救了無數大唐育婦和嬰幼兒的生命,可以說大唐帝國的人口繁衍之盛其中有道玄子的功勞,因為難產和夭折的孩子少了。而聖人加批的“持法弟子”在道、墨二家中都表示繼承法旨的弟子,也即佛門的衣缽弟子,這與其他弟子的意義自是大不相同。
宰相們當然都注意到了聖人的硃批,而且體察到了這其中的別樣意味。
魏重潤當然也在其中。
雖然這位寒門宰相併不知道聖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