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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起飛時,一大塊黑突突的雷雨雲恰好在機場L 空以東四五公里的地方形成,
並急速地向四周擴散翻滾。雷聲因此不絕於耳。淺藍色的閃電一再地把已然融進夜
色的兩片機翼刻畫出來示眾。很明顯,今年最後一場雷暴雨正在逼近。這也是秋即
將逝去的訊號,是秋告別的傾訴吧。
機長過來請示,要不要推遲一點時間起飛,等這一陣雷雨雲過去?
貢開宸問,那要等多長時間?
機長答,很難說。也許三十分鐘。也許……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絕對不行。貢開宸遲疑了一下,馬上問,假如在平時,你們執行軍
事任務,遇到今天這樣的情況,會起飛嗎?
機長答,那,當然要起飛。但,今天您不是在機上嗎?
貢開宸笑了,說,我也在執行任務啊。那就起飛吧。趕緊飛。
隨後,郭秘書送來一片預防暈機的藥片,送來一份由省經貿委匯總的本省近期
相關經濟活動的一些數字。雖然匯總者已經把它們分類列成了清晰的明細表,但仍
然密密麻麻地佔據了整整兩頁半的篇幅。每一回見中央領導,這都是必不可少的準
備。不僅是數字,更重要的是數字和數字之間的關係,數字和數字後邊的背景。這
堆數字和那堆數字碰撞以後可能發生的變化,那堆數字影響著這堆數字必然會產生
的某種走向、趨勢……當然,必不可少的還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存在和一系列解決
措施……這些都還沒在這份明細表上列出。要是在以往,去一趟北京,總還要捎帶
辦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比如,省委組織部會請他順便去中組部談某個幹部問題,省
財政廳(或省長邱宏元)會請他去財政部談一點什麼補充預算問題。有一回,省安
全廳的同志還把他帶到了國家安全部,聽了一回“驚心動魄”的情況介紹……他自
己也許會抽一點時間去廣電總局或新華總社看一位中央黨校省部級學習班的“老同
學”,去琉璃廠古文物一條街品品銅綠,嗅嗅墨香(去年,經北京方面老朋友介紹,
他去了一次京東南角的潘家園文物市場,真讓他過了一把文物癮。但他不可能有那
麼多時間在那人堆裡擠擦,也不可能蹲在地攤前跟攤主討價還價,回過頭來想想,
覺得還是琉璃廠那購物環境更適合來去匆匆的他)。但這一回,所有這些捎帶要辦
的事,一概都免了。也沒人請他捎辦什麼事了。所有人忽然間都變得非常知趣。小
心。謹慎。
……飛機開始動了……他合上眼……往後靠了靠……並不想喝茶,但還是下意
識地把手伸到了那隻青花茶杯冰涼的杯把上。空軍的同志想得很周到,準備了他喜
歡喝的信陽毛尖。慣於運貨的這位運輸機的機長在操縱飛機爬升時,顯然想到了今
天運的不是貨,爬升得比客機還要平穩。但即便這樣,貢開宸還是感覺到了一陣陣
頭暈。藥片得過三十分鐘才生效……夫人在世時,曾教過他一個預防暈機的“絕招”
:臨上機前,把治跌打損傷的狗皮膏藥貼在肚臍眼上。這招,他使過不止一回,
應該說,每回還真管點用。自從夫人去世,他依然乘機,卻再也沒使過。他並不是
已經把夫人那時的“諄諄教導”丟在腦後了,也不是擔心使舊招會觸景傷情……只
是……只是……只是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就跟皮鞋、大衣這些零七八碎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