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她竟死去了。
如墜夢裡,他先是覺得莫名地有些好笑,接著便開始哭,瘋了似的衝進屋裡一把推開傻呆呆坐在床邊的阿依,拉起沈雯的身子拼命地搖晃,又是哭又是吼,希望她可以再醒過來,然而她終是再也醒不過來了,於是他這輩子從沒有過地哭得很厲害。
阿依被從床前推走,呆呆地站在一旁。
她的腦袋裡一團漿糊,空蕩蕩的腦殼裡彷彿有千萬只大鐘正在被同時敲響,震得她嗡嗡地耳鳴。她呆呆地望著床上死別的一幕,臉色慘白。她從醫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她異常刻苦,她狂背醫案、默寫醫案、採草藥、種草藥、配草藥甚至不管什麼藥性的草藥她全都逼著自己親口去品嚐,苦背穴位、苦練針灸,以自己為工具親身試驗,瘋狂地整夜呆在地下室裡面對一具又一具或猙獰或腐爛的屍體。只為了能夠更透徹地瞭解人體。她做了許多許多的儲備,只為了在關鍵時刻能夠幫助人頑強地活下去。
醫者是一項很特殊的行當,他的特殊之處在於他敢與死神搶奪生命。
她的頭腦裡儲備了豐富的醫術,她每日都敦促自己拼命練習。以充足自己的經驗,還有過幾次經過她堅持不懈的努力最終她成功地將已經沒了氣息的人重新從死神手裡拉了回來,她創造過這樣幸運的奇蹟。她曾以為,只要她不肯放棄,幸運之神就會站在她這邊。她曾以為,她的醫術就算到不了登峰造極的程度,那也是妙手回春的。儘管她表面上一直保持著謙遜態度,實際上她心裡一直篤信她的醫術絕對沒有問題。她以為,只要她傾盡全力就沒有她救不活的人。
然而沈雯死了。
阿依失敗了,失敗得徹底。失敗得極為狼狽。
她曾經將沈雯從可怕的鬼門關里拉出來,她為她接生了女兒,看著她血流成河最終卻頑強地活了下來,看著她的早產兒終於開始平安健康地成長,她聽她講她對過去的不捨和憂傷以及對現在的無奈與希望。她費盡心思去照顧她希望她能快點恢復健康,也許以後會變得美好的,她曾這樣替她希望,然而現在,當沈雯再一次一腳踏入鬼門關時,這一次她卻無力再將她拉回來。
無能為力,束手無策。那是一種讓人想流淚卻流不出來的感覺。
沈雯臨終前竟然還拉著她的手說“謝謝”,這令她很費解,她為什麼要那麼說呢,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到啊!
眼白紅紅的,阿依仰起頭想讓自己的頭腦能清醒一點,然而她卻仍舊是如夢似幻。混沌不清。
她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蜷縮下來好好地吹吹風,然而她的腿軟麻得卻走不動路。
院子裡傳來皂靴踏地的聲音,大齊國的官靴比普通的靴子厚出兩寸,因此這種靴子踏地的聲音極好辨認。朱嬤嬤覺察到一絲不對勁,有些慌張地轉過身。少頃,只見錢夫人臉通紅泛著油光,髮髻散亂,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闖進來,身後跟著四五個凶神惡煞的棕衣官差,身上佩著劍,手裡還提著大刀,氣勢洶洶地衝進來瞪著眼睛審視著屋裡的人,把屋裡的丫鬟婆子嚇得媽呀一聲。
“就是她!”錢夫人此時已經顧不得引外面的男人進內院合不合規矩了,她現在最要緊做的就是給這件事的結果找出一個最合理的解釋,她怒瞪著阿依,像是在瞪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圓胖的手指直直地指著她,嘶啞著嗓子尖厲地嚎哭,大聲指控道,“就是她這個庸醫,就是這個庸醫害死我家媳婦的!若不是她這個庸醫我家媳婦也不會死!你們快把她抓起來!我可憐的媳婦!”她極悲痛地大哭大嚎,淚如雨下,緊接著扶著桌角,矮胖的身子軟塌塌地溜坐在地,用力拍打著自己的雙腿,錐心泣血,萬般悲痛。
然後那四五個皂隸便一擁而上,凶神惡煞地將阿依圍住,在她頭腦恍惚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時,沉重的鐵鏈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