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狠狠地朝馬背抽了幾鞭, 想逃過這可怕的幻視和幻聽。
然而,背後那蒼老的聲音卻隨著山風一直不停地追逐著他的耳膜,久久不散—— “回來吧,回來吧……” “孃的兒,孃的兒……” 不知何故,他的坐騎帶著他轉了一個大圈,末了竟又重新返回到剛才的屠場——這 遍野屍體中,哪個是那位婆婆的兒子?那位女子的夫君? 哪個是那未出世的嬰兒的父親? 哪個又是我? 驀地,平地吹來了一股黑風,挾著一股子濃濃的血氣,伴著毛皮燒煳的焦味迎面撲 來。
大將軍突然在馬背上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直吐得翻腸攪胃、天昏地暗。他的神志 徹底混亂了。他強令自己直起頭來,卻覺得一陣陣的頭昏目眩,金星亂冒。
一時間,他似乎看到有無數的鬼魂正搖曳著殘缺不全的血軀,無數睜著眼的頭顱在 地上亂石一般翻滾著,朝他淒厲悲慘地哀號著:“娘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 年輕的大將軍眼前一黑,一頭栽下馬來…… 一陣絲竹之聲嫋嫋飄來。
與武帝一齊勸諫太后戒酒的宇文護,望了望含仁殿前的臺下,見只有兩個值守的 侍衛,周圍並無陌生之人和可疑之象時,方才扶劍跨上臺階。
含仁殿外,陽光明麗而溫暖,慵懶地斜灑在殿前的青磚平臺上。四處的花圃裡開著 奼紫嫣紅的牡丹、芍藥和西蜀海棠。微風中飄著似有若無的花香和草葉嫩莖的氣味。幾個宮 伎坐在殿前的雕廊下,一個懷抱琵琶,一個撫著箜篌,還有兩個捧著笳竽,正在演奏胡笳十 八拍,音樂嫋嫋縈迴於宮殿四處。武帝與李妃所生的兒子宇文贊、馮姬三歲的兒子宇文兌哥 倆,正趴在門外磚地上跟宮人們鬥蛐蛐兒玩兒。
一切都是那般清平而祥和。
望著老母嬌兒,武帝的心底不覺閃過一絲擔憂:奸相享有仗劍著履入宮上殿的特權 ,且一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一旦事敗,必將血濺滿門…… 宇文護此時無意掃了武帝一眼,驀然發覺武帝的神色有些緊張,不覺頓然生疑。他一 時止住腳步,緊盯著武帝的眼睛厲聲喝問:“陛下!為何神色驚慌?” 武帝心內一緊,忙道:“皇兄,我……” 宇文護扶著腰間的寶劍,目光灼厲地盯著武帝的眼睛:“唔?” 武帝望了望大殿,猶豫不決地說:“皇兄……弟實在擔心,萬一太后識破今日《酒誥》 和勸誡之事是弟攛掇皇兄所為,一時當著嬪妃的面責罵起來,豈不令人難堪?” 宇文護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這個窩囊的嗣君,不僅無能且膽小怕事,也一向 懼怕他母親叱奴太后,如今還怕被太后責罵而在嬪妃面前失了他做大丈夫的面子,實在讓人 好笑。此時;他便反過來溫語安慰道:“陛下,既然已經來了,只管依計而行就是了。太后 若是責罵起來,臣自會為陛下攔擋的。” 武帝輕舒了一口氣,不覺面露喜色:“這……如此,就承勞皇兄為弟擔待了。” 兩人來到殿外時,宇文護朝殿內望去,見叱奴太后此時正歪在殿內陽光照著的一個 美人榻上。她穿一件明黃底子、百蝶戲牡丹的織錦襦襖,下面繫了條秋香色的碎花羅裙,眼睛 似閉非閉地聽著曲兒。李妃和馮姬在身邊服侍著茶水果點。殿內,一個半人高的白銅香爐裡 籠著玫瑰薰香,一隻大口陶罐裡插著一大束的各色薔薇。除了李妃和馮姬之外,還有兩個服 侍扇爐烹茶的青衣小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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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第二章(4)
見年輕的女眷和武帝的兩個幼子都在,宇文護完全放鬆了戒心,面含微笑地踏過高 高的硃紅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