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廣進出於公道,替其爭辯道,鄺广部把水缸擺在這兒賣,與你們的藥店隔遠不沾邊,你何必要他走?再說他賣水缸,你們家藥店賣藥,是兩碼事,礙不著你們家的生意。
吳道德語塞,望著鄺广部支吾著講,你搬遠點吧!
突然一架馬車開過來,從裝滿貨物的車上下來一個身穿薄綢戴著眼鏡的老人,他就是藥店老闆吳曉達。
吳道德連忙迎上去,喊聲爹,然後指著鄺广部盛氣凌人地說,這個人在這兒賣水缸,擋住了我們家藥店的財路,爹,要他滾吧!
未料,吳曉達非常通情達理,伸手把吳道德的肩膀一拍,低聲說,別管他。
鄺廣進見吳曉達父子一起忙著從馬車上卸貨,悄聲講,广部,我想去幫吳家藥店卸貨,弄點力資費花,看行是不行?
鄺广部也動了心。他說,我也想幫著卸貨,弄點力資費,這隻水缸還不知能否賣動。
鄺廣進放低聲音,我先去問問,要是行,你也參與卸貨,當然比賣水缸強。遂緩步走近吳曉達,顯出一副很恭敬的樣子問道,吳老闆,卸貨要不要人幫忙?
吳曉達正扛著一箱子藥材,說不需要,貨不多,我們自己搬。
鄺廣進失意地走了。
吳道德也扛著一箱子藥材發現鄺广部盯著他看,他憤懣地吼道,他媽的,你看什麼看?!
吳曉達聽到兒子說話帶渣滓,板著臉訓道,道德,我給你取名道德,就是希望你講道德,你開口就罵人,一點道德都不講,真讓爹失望。
吳道德扛著裝藥材的箱子老老實實地送進藥店堆碼放好,再也不吭聲。
到了下午,太陽西斜,街邊那棵櫟樹的影子也隨之拉長了,還有守著那口水缸的鄺广部的影子也拉長了。
他期待著將那口放在這裡好久無人問津的水缸賣出去,卻一直賣不動。他的身子靠著櫟樹,一雙有些呆滯的眼睛望著地上疊合著的樹影和身影發愣。他甚至把這樹影和身影看成一種幻覺,像兩條向街道延伸而交織在一起的路徑,會將一個買水缸的顧客引來。
也許他心頭按捺不住的這種念力產生了作用,驀然,街對面的一箇中年男子穿過街道,朝他走來,不!是朝著他放在這裡將近一整天的一口大水缸走來。
中年男子一來就伸手摸這水缸的邊沿,從外到裡,又從裡到外,還時而曲起中指“V”形的骨節,像老人磕調皮搗蛋的小孩“毛慄殼”一樣磕響水缸的邊沿,然後歪著頭,聽它發出類似於銅鈸的清亮聲音。顯然,中年男子比較滿意了,又望一望鄺广部。繼而講,
這口水缸售價多少錢?
鄺广部答道,50吊錢。
中年男子眯縫著眼睛一笑,試探著問,能不能少一點?
鄺广部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願意出個麼價?
中年男子說,我只願意出40吊錢。
鄺广部覺得等候了將近一整天,都沒有賣出去,認為這是個好機會,不能錯過,便說,40吊就40吊,你付了錢就把水缸扛走吧!
中年男子解開腰間的褡褳正欲掏錢給鄺广部。一直站在藥店門口望著、聽著他們談生意的吳道德突然走過來,手指水缸嚷道,缸底有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