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在稱呼上,這之前他稱徐薔薇和癸姑都是施主,現在他乾脆叫俗名。對於徐薔薇來說,叫俗名聽起來還習慣些,還親切些。所以既然都變俗了,她也不再叫他的法名智真,而是直呼其俗名許歡德或者歡德。她不想聽到歡德說癸姑怎麼的會服侍,比她強。她從地上扶起他時委屈地講,歡德,你是我生的,難道我照顧你還不如別人
歡德只默默地流淚。因為前些時癸姑照顧他,確實比生母會照顧些。他下鋪拉尿,癸姑扶著他下鋪,把那隻痰盂置於他胯下才走開,聽到他“濤聲”止息,又立馬進房,扶他上鋪。這樣,歡德就不可能摔倒,他在心裡兩相比較,生母哪有癸姑阿姨會照顧呢
還有,歡德要蹲茅廁,生母礙於對寺院裡的僧人不熟,就自己馱他去,到了茅廁門口就停下來,給一根柺杖他,讓他自己進去方便,沒有人攙扶,歡德擔心一腳沒踩穩,栽進了糞坑,所以他即使進去方便,也不敢蹲在茅坑踏板上,而就在茅坑邊緣隨地拉屎,弄得一股臭烘烘的氣味滿屋瀰漫,徐薔薇也不進去收拾,等歡德出來了,就馱著他走。這樣弄得寺院裡的其他和尚很不高興,有的一進茅廁見狀就罵,真的畜生,有糞坑不用,卻拉得滿地都是。
徐薔薇在收拾那隻盛了尿液的痰盂之際,還沒有出門,就聽到歡德自言自語,我是癸姑的兒子就好。下輩子如不能往生西方淨土,我還真想投生到癸姑家裡去,做她的兒子。徐薔薇回頭瞪了許歡德一眼,心裡很不高興。
常言道,久病無孝子。歡德作為徐薔薇的兒子,是下輩人,又出家為僧了,長期照顧他的親人就難以堅持下去了。這樣三四個月後,仍然不能站立行走,瘦得像一具骷髏的許歡德就根本沒有人照顧了。徐薔薇早就走了,許遠林根本不來。許歡德就成了西山寺院的累贅,眾僧畢竟是佛門中人,都講慈悲,那次課經後,空覺法師倡導大家輪流服侍智真,主要是幫他洗衣、做清潔,包括馱他上茅廁,還有送齋飯。
開始大家都願意幹,後來,有的僧人就不耐煩了。有時一天或兩天只送一次齋飯他吃,而且份量不足。空覺法師發現了,就批評他們。他們像受到委屈,有的說長老,還管他幹嗎智真現在根本不念佛了,不像個僧人,成天一副苦瓜臉,我們看不得。建議把他送回老家還俗。
空覺法師不再指責他們,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人生苦空無常。現在智真已成殘疾,再讓他還俗回家,估計他的父母也都厭倦服侍,我們決不能把這個負擔轉嫁給他的父母。覺緣走過來對空覺法師說,長老,癸姑施主現在咋不來服侍他了
癸姑做了人家媳婦懷孕在身,不能上山了。空覺法師穿過寺院場地,抬眼望著智真所住的宿舍,可是隔老遠就聞到一股腥臭氣味,正要說什麼,覺緣卻先開口了,長老,服侍智真的事情就交給我吧。說著,他從腰間束帶上抽出一把鐮刀在空覺法師面前一晃:我要下山到湖邊割些乾枯的菖蒲來,放在智真住的房間點燃,燻一燻穢氣,要不,就算我給他送齋飯,也不願意跨進門去。
覺緣,照你說的做,算你積功德。空覺法師讚許地講。
儘管穢氣難聞,空覺法師還是走近了智真的宿舍,他抬起寬而圓的僧袖捂住鼻子,朝鋪上躺著的變得木納的智真說,從今天開始,由覺緣來照顧你。唉,你怎麼現在佛也不念了
智真瞪大眼睛看著空覺法師說,這裡髒,念不下去。
你就在心裡念,不念出聲來。空覺法師一說,智真的嘴就動,可能是默唸阿彌陀佛。可是空覺法師一走開,他的嘴就不動了,許是停止了默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