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見到他時,大約是八歲左右。
爹爹和阿孃不知為什麼都倒在地上不動了,我肚子很餓,使勁推他們,他們卻都不肯理我。我扁一扁嘴哭了起來,要是在平時,阿孃一聽到我哭,總會快快地跑過來,將我摟在懷裡,笑得可溫柔地問:“我家囡囡怎麼啦?被小老鼠聽見了晚上會來咬牙齒的哦!”以前我總信,後來村裡大一些的孩子告訴我,老鼠才不咬牙齒的呢!於是我就繼續哭,果然聽她無奈地道:“別哭啦,阿孃待會兒做紅花糖給囡囡吃好不好?”一聽這個,我就笑了。
紅花糖是我們這兒家家必做的一種手工製糖,由一種不知名的開得極豔極炫的五葉單瓣小紅花的果實採煉而成,婦女們還常常用紅色花汁搗了來染指甲,塗唇色。
可今天為什麼哭了這麼久阿孃也不起來抱我呢?我從指縫裡偷偷一瞧,聲音漸漸小了,心想難道爹爹阿孃也病了嗎,我病的這幾天也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心裡頭有點兒慌張,於是趕緊跑去隔戶的姚婆婆家,姚婆婆也很疼我,她家小虎子經常偷偷上樹摘桃子給我吃。
一進去,發現姚婆婆跟小虎子兩個都坐在飯桌旁,頭側伏著。嗯?怎麼回事。我一推,小虎子竟然從桌上溜了下去,倒在地上了。
“哇——爹爹,阿孃——”我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哭著跑出門。正在這時,幾輛大馬車從遠處篤篤駛了過來。
幾乎從沒見過這麼大這麼漂亮的馬車,我一時又忘了哭泣,張大著嘴看著他們穩穩當當停在面前。
幾個車伕跳下馬,最頭輛車上簾子一掀,下來一位老爺爺。他看了看我,又皺眉看了看四周,打個手勢,幾個車伕四散開去入各屋查詢。
“不許進我家!”看到一人朝我家走去,我趕緊衝上前。
“杜管家。”第二輛車簾掀開了,露出一張女孩子的臉。
“阿朱,”杜管家應道:“好像是染了瘟疫,整個村子一夕間都死了,你們跟少爺快快先走。”
女孩子點了點頭,目光卻望向我:“這是倖存者嗎?”
“應該是吧。”
我都不懂他們說什麼,只覺得那女孩子比我大不了幾歲,怎麼長得那麼好看呢?
這時車中傳出另一個聲音:“晉老,如果確定是瘟疫的話,把源頭查出來,別讓它傳到別的村子去。另外,小姑娘帶過來讓我看看。”
那個聲音彷彿有吸引力似的,不等杜晉動手,我的腳就自己邁開了步伐。
“等等!”杜晉一把拉住我,對著簾子道:“少爺,這瘟疫還沒查,要是把您染上了……”
阿朱挑起了車簾。
我瞬間停住了所有的動作。
那人笑道:“終歸是一條人命,對不?”
後來我知道了他叫杜伏威,也漸漸明白我的爹爹阿孃不是不理我了,竟是死了。姚婆婆死了,小虎子死了,全村人都死了,我因為一直病著粒米未進而躲過了一劫。事後查明原因,卻不是瘟疫,而是因為全村必食的紅花糖之故。那種鮮紅妖冶的五葉紅花,當年遭了蛇吻,殘餘了大量毒液到果實中,於是當季第一批糖製出來,嘗的人都先後死去了。再後來,當阿朱笑呵呵地教我第一次描唇,指著一排繽紛淡紅玫紅深紅顏色讓我挑時,我選了最赤最紅的烈血朱丹。
十二歲時進了豐色樓,因做事乖巧又被選進豔樓,成為京城第一花魁楊媚三名貼身侍婢中的其中之一。
楊媚其實是個頗為恬淡的女子,對身外之物亦不怎麼看重。這與她豔麗的外表並不相稱,而外人也總說她是如何如何長袖善舞,又如何如何難以接近。在我看來,與其出一次場日進斗金,她倒是更喜歡花上一天時間在屋中慢慢悠悠地煮上一壺梅茶。
一日,就在她第二次當選花魁後的那天,從鎮國寺禱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