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二孃第十二次對著他呼喊:“水……”
安三少因側身站在岑二孃腳邊,沒有看她已醒來,以為自己撞鬼了,驀地後背一涼,搓著手臂抖了抖:“媽呀!這鬼陰魂不散哪!”
馬車外,趕車的老廉頭聽到動靜,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掀開車簾,問:“三少爺,怎麼了?”
岑三少不好意思說自己被夢魘嚇到,故作鎮靜地清清喉嚨,朝老廉頭揮手:“沒事兒。今晚必須趕在城禁前進入肅州府城,好好趕你的車去!要是壞了爺的事兒,信不信爺踢爆你的頭!”
“好咧!”老廉頭憨實地笑了笑,“我老廉頭辦事兒,三少爺大可放心。絕不會讓你有機會,衝我這腦袋下腳的。”
“行了,好好趕車,要是出了岔子,讓爺顛著撞著了,照樣踢爆你的頭。”安三少比著腳恐嚇老廉頭。
躺在馬車裡厚厚軟軟的羊毛毯上的岑二孃,也恨不得一腳踢爆那安三少那聾子的頭!可她渾身無力,喉嚨因連續喊著要水而幹痛不已,稍稍一動,就疼得抓心。她衝安三少翻了白眼,勉力喊了聲:“水……”
她發現,只要遇上安三少,自己的涵養和耐心總會長翅而飛,整個人也會變得低俗暴躁。
大約是她和他,八字不合吧。或許,是對方太傻太俗,呃,還很聾,適才睡得跟豬似的,怎麼也叫不醒,連帶著降低了她的格調。
不是說近墨者黑麼。
思及此,岑二孃無聲對著傻呆傻呆的安三少,又翻了個白眼。
“你醒了!”安三少終於轉身往上看,岑二孃那雙黑漉漉的美目一下引入眼簾,他怔了怔:這小子的眼睛好漂亮!
待他從那雙清冽的眸子裡回神,發現眼睛的主人正瞪視著他。他恍惚還看到,那半死不活、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小子,衝他翻白眼?!
安三少再看,發現對方急切地凝視著他,動了動滿是白色死皮和紅色血縫的嘴唇,又一個鬼叫一般的“水”字,自他口中而出。
安三少吐出一口濁氣,“原來是你小子要水呀!嚇死爺了。”他拍拍自己的胸口,曲腿坐下,長手一伸,拎起小木几上的茶壺,給岑二孃倒了杯溫溫的茶水。
然後,他一手放下茶壺,粗暴地拎著還在為他那句“小子”困惑不已的岑二孃的後衣領,猛地將她提起來坐著。隨即,也不管岑二孃舒不舒適,一手將茶杯湊到她唇邊,直接往下灌。
安三少一邊灌水,一邊想:自己可是古往今來第一大善人!昨日傍晚路過湛洲與肅州交界處的汾河,看到這個小子浮在河面上,抱著一根木頭玩漂移,他親自跳下河,與兩個護衛一起把這小子從河裡撈起。救了這小子一命不說,還紆尊降貴地守了他一整夜,此刻還親自服侍這個乞丐一樣的小子喝水。連他爹孃、祖父祖母都沒享受過的待遇,教這小子受了。他家的祖墳,肯定是冒青煙了。
岑二孃一邊咳嗽一邊吞嚥著茶水,那杯茶她貌似只喝了一小半,其餘的都流到了她的脖頸和衣領間。
安三少鄙夷地斜睨她:“瞧你,這麼大的人,連水都不會喝!還要嗎?”
語罷,他見岑二孃呆呆點頭,便將右手裡空空的茶杯放下,又提起茶壺倒了滿滿一杯水,繼續效仿上次的動作,粗魯地一下將茶水傾倒進岑二孃半張的小口中。
岑二孃一邊腹謗不會照顧病人的安三少,一邊急急吞茶水。這次她咽得太急,雖然沒有茶水流出口中,自己卻不由得打了個響亮的嗝兒,還噴出一口茶水,落在了厚實柔軟的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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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安三少把岑二孃當做少年了。這是這娃兒悲催的開始……因著安三少認為女主是少年,所以,在他發現岑二孃的女兒身之前,以他的立場提及岑二孃,都是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