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十一是不必抬頭也可以審察到周遭一切的人。不過,如果他在這時候抬頭的話,會發現皇帝的笑容遠不止和藹端莊所能形容。而如果葉十一是出身四家七氏,並且熟悉朝廷典章的男子的話,他也會覺察到對於今天這種宴會之前的召見而言,無論是皇帝的冠冕還是宮廷的儀仗,都未免太隆重了點兒。
皇帝按部就班地說了一些封侯之後照例要說的話,葉十一也按照趙瑟之前讓他背下來的那些回答了。之後,照例皇帝可以和新封的陽武侯聊一兩句閒話。
“陽武侯。”皇帝按照宮廷的習慣親切的稱呼葉十一道,“你似乎還是獨身一個人吧?男子建功立業,為國盡忠固然不錯。可是自己的婚事也是很重要的啊,扔著不管可是不對的。還是早日將終身託付了與人才是啊?”
雖然葉十一對皇帝“早日將終身託付了與人”一語並不怎麼以為然,但是,畢竟沒有必要為了這個就去反駁皇帝。於是也便順著答道:“是的,陛下。”。
皇帝很高興,興致勃勃地道:“那麼,就由朕來為陽武侯賜一樁婚事如何呢?”
葉十一想:趙瑟那傢伙果然去求了皇帝賜婚啊?哼,我可沒有答應她!皇帝這老太太也是,管什麼閒事兒!
然而話雖如此,對於趙瑟的貼心,十一終究還是勉強滿意的。而且,如果他現在拒絕了皇帝的賜婚,萬一以後再要和那女人成婚恐怕就麻煩了。於是,十一便決定暫且原諒趙瑟,日後再慢慢收拾與她。遂拜道:“臣願憑陛下旨意。”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皇帝極是滿意,連皺紋中都透出了笑意。她連說了兩遍好,揮袖道:“宣旨吧!”
於是,尚宮局尚宮崔鶯鶯展開了聖旨,親自宣讀起來。她清脆而嘹亮的聲音如冰劍一樣穿過麟德殿的大門,一直傳到百官聚集的階下——
“維宣華三十年,歲次乙亥,十一月壬子朔,初一日乙亥。皇帝若曰:於戲,樹屏崇化,必正壺闈,配德協規,允茲懿哲。爾河東道節度使陽武侯葉氏,誕鍾粹美,含章秀出,固能徽範夙成,柔明自遠;修明內湛,淑問外昭。文茲武略,乃成棲鳳之才。是以儷茲國儲,選極在朝。式光典冊,俾葉黽謀。著尚永安公主,今當擇吉遣使,持節冊爾為永安正君。爾其……”
“不……”葉十一立即就站起來了。
前面那一大堆,葉十一書讀得少,的確是沒聽懂。可就算葉十一再沒文化,“著尚永安公主,今當擇吉遣使,持節冊爾為永安正君”這一句他還是聽得明白的。
至於殿外的高官顯貴們,聽到“誕鍾粹美,含章秀出”這一句,基本上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時間偌大的麟德殿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轉過頭去看趙瑟。
趙瑟差點沒暈過去。那真是猶如晴天霹靂,又如利劍穿胸。她手裡的夜光杯“啪”的一聲就碎了,鮮紅順著手指淌下去,分不清究竟是酒還是血。
趙瑟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兒要往後仰的意思,幸好一雙強勁有力的手及時托住趙瑟的腰,使她仍能以符合她身份與地位的儀態站立。
“我說妹妹,你可得挺住嘍!如果在這裡暈倒或者吐血的話,明天早上你就真的要成全上都的笑柄了。”趙簫用一種很曖昧的姿態在趙瑟的耳邊輕聲說,“跟哥學吧,咱輸人不輸陣……那個倒驢不倒架。”
趙簫的確是那種只要他開口,就有能耐讓人將所有的怒火都轉到他身上去的人。然而在這種時候,終於也有了趙簫趙二公子力有未逮的時刻。
趙瑟望向自己的二哥,哀傷地道:“哥哥,我應該怎麼辦?”
“妹妹啊,這裡可是大明宮,是太液池!”趙簫的語氣和神情在那一瞬間凝重得讓人絕望。
趙瑟舉目四望,那些玉樹瓊花中,那些煙波繚繞的仙境裡,盡是森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