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抱負無處施展,暗夜燈盞前,竟是依靠著皇后娘娘一句不經意的稱讚才能排解一二。
“上客死守藏書樓,水火兵燹不能去之。”
“許大人,你心中的藏書樓建在何處?”
許澹想得心亂如麻,守在正堂門口的幾個年輕太學生卻得了御史臺下的訊息,揚聲向眾人轉述:“是張大人!久病的張平竟大人竟去了烏臺前叩首!”
“張平竟老大人不是病到了不能起身的地步麼,怎地還能前去叩首?”
“他是叫人攙著來的,歷經千辛萬苦才爬上烏臺的長階,登臺之後,他下跪長喝,喚了三聲‘天不佑聖主,萬古如長夜’。”
……
這句話也飛快地傳到了宋瀾和落薇的手邊。
因一夜未睡,宋瀾鬢髮凌亂,眼下烏青,竟似蒼老了不少。自昨日以來,落薇坐在丹墀另一側,閉目養神,宋瀾對著她自說自話,最後甚至高聲辱罵,她都沒有應一句。
周雪初將訊息遞來,她瞧了一眼,有些詫異地笑罵了一句:“張大人為國朝算了這麼多年的賬,果然是老奸巨猾,我當初去瞧他的時候,竟沒有看出半分破綻。”
宋瀾忽然意識到,她說這話的意思不外乎是,張平竟當初的病是裝的。
他是不想為自己盡忠,或是察覺到了落薇企圖往戶部安插人手,於是退位讓賢——他是戶部的頂樑柱,政事堂中的基石,自他病後,政事堂議事時再未曾算清楚過國庫的爛賬。
他氣得手抖了一
抖,須臾之後便鬆緩下來:“哈,他們去了有什麼用處?御史臺的洛融就在那裡,他怎麼不向你的太子殿下磕一個頭?”
落薇沒理他,只對周雪初淡淡道:“辛苦你了,若有訊息,還請快些遞進來。”
周雪初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離開了。
宋瀾見落薇不語,便繼續譏誚道:“這就是你們的底牌?一個擊鼓、逃獄的朝廷案犯,一個市井商人,最多不過是卸職的戶部尚書——張平竟威望再高,掌管的也是戶部,那是什麼地方?雞毛蒜皮、銅臭漫天,文人士子,焉能以他為首?”
他越說越篤定,似乎是在說服自己。
落薇忽然開口道:“我同你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你刻意試探過我、給我留過破綻,我也尋到過你的裂隙,可以直接了結你……可我卻沒有動手,你從前那麼疑我,卻始終不能篤定我的心思、不對我下手——你是不是一直不明白,我就在你身邊,為何不殺你?”
宋瀾一字一句地道:“願聞其詳。”
落薇沒有看他,她斜倚著巍峨的金階,向穹頂猙獰的蟠龍看去:“我不殺你,就是因為我一直在等今天。”
“等到了,我就告訴你。”
……
御史臺前已是烏壓壓的一片。
張平竟喝了宋泠的第一盞茶。
宋泠為自己倒了一杯,發覺茶泡得太久,有些釅了。
於是他抬手將茶潑去,吩咐道:“錯之,為本宮添些沸水來。”
他方說完,裴郗便見人群外緩緩駛來一頂素樸的轎子。
方才張平竟來時,宋泠都沒有什麼反應,此時卻鄭重其事地起身離開了那張椅子,向前迎了一步。
裴郗為他添好了水,宋泠先嚐了一口,覺得滿意,才將茶水潑掉,新斟一盞,恭恭敬敬地舉在手邊,向階下行了個躬身禮。
“——老師。”
有兩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從小轎中結伴而來,一人溫和儒雅,另一人則氣度森嚴,兩人順階上行,一路走到近前。
旁人不識得,洛融卻大驚失色,趕忙迎上前來,失聲喚道:“甘侍郎、正守先生!”
方鶴知笑著接過了宋泠那盞茶,調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