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平靜的生活已經結束了。他得開始新一輪的逃亡。
一年前他連夜逃跑過一次,其實他也不知道那時候他是要逃去哪裡,反正還沒有逃多遠,就被人尾隨,堵到巷子裡打劫。
對方樣子是個逃犯,大概也是躲得急了,逮到他這麼一個落單的,上來就拳打腳踢,打得他動也不能動,然後把他從頭到腳搶了個精光,連外套鞋子都扒走了。
後來他在路邊看到電視新聞,底下是滾動的「死刑犯越獄」的文字提醒,上面就是高速公路車禍報導,受害車輛和受害人的特徵描述。
腦子裡電光石火一般,一瞬間他突然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意識到,「自己」從這世上消失了。
那個囚犯將會被當成他安葬,他已經「死」了。而從此以後,他可以無名無姓地重新活一回,這回再也沒有人逼他,他完全的,擺脫了過去,和那些人。
重新活過也不是那麼容易。他被搶光了,連身分也沒有了,又被打得不象樣,既然「死」了,更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出沒,不敢去和人打交道,白天都只躲著。
他開始在那一帶靠晚上翻垃圾廢品過活,找些吃的和能賣的。這個行業髒臭不堪,百般辛苦,少不了要遵守行規,四處受氣,收入卻是比他想象的略微好些。
翻垃圾翻得多了,每日撿廢品換賣,溫飽之餘,他也漸漸存了一些錢。有了點積蓄,他就學人去批發一些貨,擺起地攤。
在這樣困苦的生活裡,他反而吹氣一樣地長胖了。他什麼也不想,他就只是吃飽,幹活,再吃飽,再幹活,生活勞累,但是很簡單,他不需要負擔太多。
大家都覺得曲同秋死了。他也真切地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曾經的那一些人和事,都像是上一輩子的,而他已經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過去的人生被塞進罐子裡,扔出去,然後他就能像全新的人一樣活著。
雖然這個新的人生,比以前更加的低下困苦,勞累艱辛,但他終於有了片刻的安寧。
而現在他連這種安寧也不能有了。
胖子在門上敲了三四下,屋內的女人就來開了門,貝貝看到他也很高興,跑過來要他抱。女人看他形容狼狽,連東西都沒了,忙問:「怎麼了?是不是遇到搶匪啊?」
胖子還在喘氣:「我能不能,在妳這裡借住一下?」
女人給他倒了杯熱水:「先喝點水。別跟我客氣,你要住多久都行。」她知道胖子沒有壞心眼,也見多了自己丈夫躲債時的樣子,對這種逃避著什麼的恐懼神情很熟悉。
胖子在客廳裡的舊沙發上窩著,天色從暗到極致,再到一點點亮起來,他卻怎麼也睡不著。他想拋棄的那段人生,現在在追著他,讓他連呼吸也困難。
連續幾天都沒有再見過胖子的人影,任寧遠簡直也要覺得自己那晚是喝醉了,而後做了個夢,在夢裡試探著買了那人的東西,跟蹤了那個人,而後只差一點點就能抓住他。然而胖子的包已經被他撿回來了,那些東西又都是真的。
葉修拓和容六仍然不相信他,他們只覺得大概又是某個倒黴的路人被騷擾了。但任寧遠從來也不懷疑自己。
這世上如果只有一個人認得出那個男人,那一定是他。
胖子不敢回家,也不敢再去擺攤,何況連東西都沒了。
他去應徵了一份臨時工作,是做清潔的,短期打工的履歷核查不十分嚴格,偽造的身分證混得過去,他又吃苦耐勞,人家也就錄用了他。這家T城最大的娛樂城剛開業,新奇玩意兒多,客人也多得不象話,來這裡之前還不知道世上有這麼多有錢有閒的人。
他這樣的清潔員都是要從早忙到晚,還不能讓客人撞見,累得腰也直不起來。
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