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群人擁著他們,直接往機加工車間去了。
這裡,正是蘇城與舒蘭第一次來見到的車間。
推開陳舊的車間大門,就見60多臺機器前,過百名工人穿著洗的發白的工作服,整整齊齊的站在操作檯處,像是工廠輝煌時期,接受領導檢閱一樣。
看著這些已經工作奮鬥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工人,蘇城知道,他們並非在等待檢閱。他們是在檢閱自己,檢閱自己的人生,檢閱工廠的一生。
後面來的工人,悄悄的站在車間一角,以免干擾到機器。
短暫的沉默,蘇城輕聲道:“開機吧。”
手持鞭炮的工人,將一面小紅旗“唰”的揮了下來。
變電間嗡嗡的響了起來。工人俯身開啟了機器,一臺,兩臺,三臺……所有的機器都啟動了起來,發出歡快的鳴叫。
一塊小小的工件被安上車床,老師傅仔細對刀後,將它慢慢靠近車刀。
“呲”的一聲,刮掉的鐵屑瘋狂捲曲,老師傅眼前蒙上了白白的霧氣。
一根拳頭大的聯接件,被快捷無倫的削了出來。
“老二,到你了。”老師傅將工件卸下來。
他的徒弟少說有30歲了,小心翼翼的捧著工件,將之交給操作鑽孔車床的工人。
幾分鐘後。
工件再次交給下一位師傅。
劉秋站在後面,小聲道:“這些機器,都是師傅們一代代用過來的,有感情了。90升柴油機,就是用這些機器生產的,以後還會生產出190升柴油機的。”
蘇城看著傳遞中的工件,和那些落後的老機器,也說不出話來。
就像每一箇中國式老廠一樣,50年代的蘇聯機器,60年代的東北機器,總會在工廠的一角悄然生存。說是用了一代人,實在謙虛,許多機器,師父開過了徒弟開,徒弟開過了徒孫還在開,幾代人把一臺機器琢磨的像是玻璃罐一樣透明,連螺絲的墊片變化都瞭如指掌,硬是憑著技術,將機器的更新換代時間拖了又拖。
中國是一個落後國家,要是像美國人,德國人一樣用機器,別說工業化了,養活自己的錢都別想賺到。
直到21世紀,中國成了世界工廠,它的工廠中的機器,仍然會有掛著60年代,80年代銘牌的機器在煥發第二春,第三春……在化工界,最長的棉綸,最多的滌綸都是用數十年前的機器生產的。
當濟南動力機廠購入機器的時候,他們首先考慮的是如何延長機器的壽命。
“用珍貴的外匯,國家建設資金買來的機器,最少要用50年!”每一任購入機器的廠長,都會無數次說起這個話題。
他們做到了。
這不僅僅是某一個工人的個人行為,這是上萬名工人,傳承4代的共同精神。
徐福友以為換上新機器,帶走幾百名高階工人就能重建一家大型重工業工廠,根本是扯淡。
就算蘇城沒有阻止他,那新廠終究還是會倒閉的。
工廠是一個協作的整體,並非是八級工和技術員獨奏的舞臺。輔助車間的工人也許沒有多厲害的專業資質,但好的工人,往往會有自己的辦法,提供更好更適合的刀具,將加工精度累死卻不同的缸體,送到不同的師傅手中,讓他們發揮自己的長處。很多東西,書上不會寫,甚至同車間的工人也不知道,直到某位輔助車間的老師傅退休,車間主任才突然發現,良品率下降了5個點。
望著一言不發,但合作無間的工人,蘇城暗道:我多承擔了幾百萬的債務,但我留下了這家工廠的魂。就算我不用4500萬採購新機器,工廠仍然能生產出世界一流的柴油機。
“等做好了,把它放到工廠榮譽室裡。”蘇城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