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的帕子賣了?」
「這倒沒有。」
「這單生意,我接了。」
「世子這是在可憐我?」
「翁主需要旁人的可憐?」
「不需要。」
聰明人從來不需要旁人的可憐。
聰明人知道自己想要甚麼,不想要甚麼,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更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優勢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憐聰明人,是一種愚不可及。
他從不可憐她。
他是她的獵物。
終日玩弄人心的人,竟也有被人玩弄的一日。
他隱隱有些期待,她後招如何。
李姝是北方人,乘船的機會並不多,為數不多的幾次坐船,是曲江池的宮宴。
宮宴雖然設在曲江池的船上,但為求穩妥,船用鐵鏈緊緊拴著,走在上面如履平地,算不得船。
而蕭家的商船遠揚海外,乘風破浪乃家常便飯。
李姝不習慣,第一次上船便吐得昏天暗地。
商船一旦起航,非遇到重大事故不拋錨,不可能因為一個人的不習慣而停滯不前。
他聽隨從說她病得實在厲害,放下海航圖去看她。
商船不許女子上船,她是女扮男裝登的船,身邊只帶著一個內侍。
尚未走到她房間,內侍大呼小叫便傳了過來:「哎呦我的主子,您這是何必呢?您是女人,犯不著這麼要強。您就聽奴婢這一回,你跟蕭世子撒個嬌,豈不比在這受罪強得多?」
「奴婢瞧得出來,世子爺心裡有您,要不然也不會帶您上船。」
「不、不行。」
「他是蘭陵蕭逸之,我我不能讓他小瞧我。」
「都甚麼時候了,小瞧大瞧有甚麼分別嗎?」
「有。」
「我不要他可憐我。」
蕭御止住腳步。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見李姝的場景,以及第二次李姝女扮男裝,聲音倔強問他,是不是在可憐她。
他見過太多的貴女,或楚楚可憐,或端莊明艷,或驕矜自傲。
過可憐令人生厭,過端莊讓人遠離,過自負讓人只想逃避。
唯有李姝,將三者糅合得極好。
她極度自傲又極度自卑,極度端莊又極度勾人。
她帶著面具起舞,精準踩在他的喜好上。
他知道她虛偽心計貪得無厭,他知道她醉心權勢沒有真心,他知道她滿腔的算計。
他都知道。
但,終究無妨。
前途漫漫,且等她返璞歸真。
可惜他終究沒有等到。
世人只看到蕭半朝的風光,卻不知道蕭家內裡的骯髒,更不知王皇后的虎視眈眈,太子李琅華的伺機而動。
作為蕭家世子,他註定不得安穩。
但他想安穩。
或許是她說過的陽春三月趙國鋪天蓋地的雪色梨花過於惑人,又或者是焚香撫琴時她突然從背後抱著他的溫度,總之,他想安穩了。
他不想每次與她相處都小心翼翼,時刻擔心茶飯裡是不是有毒,窗外呼嘯而過的是冷箭還是寒風。
「我要處理一些事。」
「要多久?」
「很快。」
「很快是多久?」
「」
「好啦好啦,我不問了,你去罷。」
「逸之,我時常在想,我從不給你添麻煩,你見我這般懂事,會不會多喜歡我一點。」
「可是我不敢問。」
「你是九天月,我是地上泥,與你歡好一場,本就是我強求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