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鋒慢慢的抬起頭來,楊放見到他眼角的倦意,這一瞬間他竟似老了十歲!楊放心中非但沒有半點欣悅,反倒眼中一熱,險險落下淚來。
四月十三日這天,紫晨宮裡近乎死寂的平靜為一個驚人的訊息打破了。
女人們圍坐在一起,她們沒有哭泣,所有的眼淚早已在這幾個月中流盡。她們曾彼此深恨,恨的咬牙切齒;她們曾相互爭鬥,斗的陰險惡毒。而如今,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她們為之互恨,為之所爭的那個人,已不復存在。
董氏打破了平靜,道:“我會隨皇上去,你們呢?”女人們都道:“我們也自然如此。”董氏轉過頭來對漆雕寶日梅道:“你卻不能如此。”漆雕寶日梅瞪大了眼睛,道:“為何?”董氏道:“她們生的是女兒,隨我們去了也就是了。你的兒子卻是皇上唯一的後嗣,你得保全他。”漆雕寶日梅不解道:“我能如何保全他?”董氏道:“聽說你哥哥向那女人要過你,你可以帶孩子回蠻族。”漆雕寶日梅想了一想,搖頭道:“不,她不會許我帶孩子回去,再說……我的族人也決不會容這孩子活下來。”董氏嘆道:“難道,就真沒法留下皇上這唯一的骨血麼?”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道:“或者還有個辦法。我們平日裡的衣食用度都是在守衛的眼皮子底下從視窗裡遞進來的,不過那個為我們打掃庭院,收拾棄物的老雜役,他每十日會送一車棄物出門。我見守衛們並不查他的車子,那車裡面藏上一個嬰兒,或是不會發覺。”漆雕寶日梅疑道:“他會肯麼?”董氏道:“盡力一試吧。聽聞那人也是跟皇上打過戰的老兵,盼他能有點忠義之心,我們手頭上還有點頭面首飾,全都拿出來罷。”
漆雕寶日梅悄悄閃進了雜役居的窩棚,那個獨眼折臂瘸腿的老頭兒嚇得不輕。漆雕寶日梅跪在地上,奉上珠寶,道出來意。老雜役僅餘的黃濁眼珠映出了珠光寶氣,好一會,他暗啞著嗓子道了句:“珠寶固好,但沒了命也是無用。”漆雕寶日梅絕望地壓低了聲音叫道:“難道老人家就全不念皇上的恩德?”“皇上的恩德?”老雜役突然“咯咯”的笑了,他笑得如同寒夜老鴉一般,刺耳,不祥。漆雕寶日梅聽著這笑聲,有些害怕,站起了身來。
“你叫我老人家,我看上去很老麼?”雜役問道。漆雕寶日梅怔了一怔,她從未正眼看過此人,只覺得這人身形佝僂,老態龍鍾,當然以為他的歲數不小。雜役見了她的神情,有些忿忿道:“我才二十歲!”“什麼?”漆雕寶日梅不由的驚訝了。雜役冷冷道:“我成了今日這個樣子,就是”皇上“的恩德,你們蠻族的恩德!”
漆雕寶日梅不敢接話,聽他說了下去。雜役望向窗外道:“我是瞧城人氏,祖傳的木匠手藝,一家子做活為生,倒也不愁衣食。直至那年蠻城攻下瞧城,令狐元帥著人將通城木匠帶走,以免蠻族造出大船。誰知蠻族來得好快,有些人尚未來得及上船,令狐元帥當即下令把他們都射殺了。那裡面,有我的父親,哥哥,弟弟。那夜我大罵了令狐元帥幾句,他著人把我捆起來,綁折了我的胳膊。後來軍中少勞役,就將我留了下來。幾年的混戰,我這隻眼,是在風涯山下被蠻族射瞎的,這條腿是攻遠禁城時打斷的。這就是”皇上“給我的恩德,這就是蠻族給我的恩德!你說,你說,你說,我該如何去報這等大恩大德?”
漆雕寶日梅被他問的連連後退,語無倫次道:“可可,你的家人不是皇上下令殺的……”“確不是他親自下令,可若是他不開啟戰端,或許我的家人還好好活著。這許多人死掉,成就他的威名功業,而我又得了什麼?除掉這一身傷,只餘下這一條命。我的命憑什麼就比他的兒子賤,我為什麼要為他的兒子送命?”
漆雕寶日梅怔了怔,道:“你即不願,就罷了。”正要轉身離去,當年的小木匠,今日的宮中雜役突然道:“我也可為你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