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大喊大叫像個不懂事的老娃娃。
他說,雨】雨】
他說的是魚。
最後他拎了兩條活魚往角院跑,我也拎了一條跟著他跑,另
一隻手為他拎著皮鞋。他的大白腳丫子在石板道上呱噠呱噠,拍
得真響。我們沒想到前邊有什麼在等著我們。我們都嚇了一跳,
完後就愣住了。
好像有人在我心口上紮了一刀。
可是不疼。我不知道洋人疼不疼。他的樣子很難受,嗓子
眼裡咕嚕了一聲。他的魚有一條掉在地上,蹦起半人高,城了
幾下就髒了。
我們誰也沒有管它。
我不疼,可是渾身沒有一點兒力氣了。
她真美呀!
能是誰呢!
還能有誰呢】
我們在角門那裡差點兒撞上了少奶奶。不是少奶奶,是神
仙,我們在角院門口遇上了神仙I她有準備,她肯定聽到了腳
丫子拍地的聲音,所以預先移到臺階邊上。我們可一點兒準備
也沒有,我們看見一個美人兒站在那兒,衝我們笑著,一下兒
就惜了。我不知道大路的心思,我是一下子就搭了Z她怎麼會
笑呢?有了那麼多不順心的事,她怎麼能笑得那麼好呢?裡
這就是鄭玉楠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我一輩子再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女人。
她說:這麼大的魚呀!
她的牙真白。大魚像嬰兒那麼肥,我以為她會害怕。可她
抓住地上那條魚,學我們的樣兒,把它使勁兒扔到水塘裡去了。
她笑得真爽快!
這種笑聲我聽不到了。我耳朵不聾,我不怕見年輕人,我
們敬老院常常聯歡,來些好脾氣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他們也笑,
姑娘的嫩嗓子笑得鈴兒一徉。可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那麼
爽快的笑聲我再也聽不到了。不是說你們不會笑,天下的爽快
人有的是口我是說那種把我整個人托起來,託著我不讓我落地
的笑聲再也聽不到了。
這是我的毛病。
我比十六歲的時候分量沉了。
她說:這麼大的魚呀!
我就坐到雲彩上去了。
大鼻子呢?
他的魂兒不知丟到哪兒去了!
他和魂兒現在也回不了法蘭西。
這是他的命。
3月9日錄
老爺把我叫過去,問我角院裡的事,他問我看到什麼了,聽
到什麼了,發現什麼奇怪的不明白的事情沒有。我說沒看到什
麼,洞房的喜燭紅紅地亮了一夜,也沒聽到什麼,夜裡有個人
在廊子那兒來回來去地走。我說可能是二少爺。別的就沒什麼
了。
老爺問,二少爺走什麼呢?
我心裡說我怎麼能知道。
我說他可能是害怕。
老爺間他怕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
老爺很傷腦筋,他攪了攪藥鍋。我聞到一股篙子味兒,淡
淡的,不過有時候煮蟒蠍也能發出這種味兒。他嘆了口氣,嗡
撮筷子,嘴唇巴嗒得很響。
他說: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我差一點兒說出二少爺自己勒自己的事,咬咬牙忍住了。我
在發熱,眼睛睜不開口老爺說你有點兒不對頭,你怎麼了?
他說我的臉像個猴子屁股。
我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