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都是洋鬼子,還都是美利堅的洋鬼子,早見晚見之別罷了。
這個時候出言反對,除了煞煞風景,給人家和自己都找找不痛快之外,不會有任何作用的。
另外,禮部大堂上的強烈刺激,以及之前之後關卓凡幕前幕後的一系列操作,確實使相當數量的保守衛道人士開始對新事物“脫敏”。雖然,這個“脫敏”,程度還非常有限,但無論如何,第一步已經跨出去了。
檯面上的爭議還是有的,主要是關於禮儀。就是說,不是“見不見”的問題,而是“怎麼見”的問題。
有人說,既然杜立德肯行雙膝跪叩禮接旨受爵,那麼覲見兩宮皇太后,自然依樣葫蘆辦理,最多行完禮之後。仿恭王、關貝勒和某些德高年劭的老臣之例。給予“平身”的殊恩。“站著回話”,以示天朝盛德,“懷柔遠人”。
這麼安排,杜立德未必不肯,但即便杜立德肯,關卓凡也不肯。
前文分析過,杜立德行雙膝跪叩禮接旨受爵,雖然能給關卓凡帶來巨大的“加持”。但是有副作用的,這個副作用馬上就顯現出來了:這不,有人順杆子爬上來,要求杜立德的兩個膝蓋和一個腦門,繼續往地上碰。
可別忘了,杜立德和華爾、福瑞斯特、白齊文他們不一樣,他是美籍,不是華籍,如果杜立德覲見兩宮皇太后雙膝跪叩,某些人食髓知味。以後再有類似情形,甚至外國使節入覲。也要求“照章辦理”,如之奈何?
那不是又走回了“你不跪,我不見”的老路上,重新把自己裝回套子裡了嗎?
因此,關卓凡很明確地說,杜立德行此禮,一是其人“受恩深重”,二是其人“向化之心甚誠”,情形特殊,未足循為“常例”。萬國公法明載,各國平等交往,杜立德身為美利堅要員,如果覲見兩宮,行雙膝跪叩禮,傳回美國國內,必使“友邦為難”:“訪華代表團”袞袞諸公,覲見兩宮皇太后的時候,又該如何見禮?
關卓凡還說,今時不同往日,洋務既不能不辦,和洋人打的交道,便只會愈來愈多,不會愈來愈少。皇太后接見外國使臣,就像兩宮垂簾、接見臣工一樣,祖制雖無,卻實在是“形勢禁格,不能不行”。不然,難免有人上下其手,“矇蔽聖聰,潛損聖德”。所以,不可“倒末為本,倒本為末,以重為輕,以輕為重,以細故而害大體”。
這幾句話,甚是厲害。
再有人質疑兩宮皇太后接見杜立德的禮節,就有巧立名目、隔絕兩宮之嫌,都屬於“矇蔽聖聰,潛損聖德”——這種話,最容易被永遠對臣下投以懷疑眼光的上位者聽得進去;而這種事兒,為臣者因為最難自清,也就最需要自避嫌疑。有人還想羅唣,就得掂量掂量,是不是還要往這個坑裡跳。
這麼個說法,關卓凡倒也不怕得罪人。因為整個中國都算上,數他和洋人打交道打得最多——拿自己來作伐子,示天下以大公無私,誰還能說啥?
至於“倒末為本,倒本為末,以重為輕,以輕為重,以細故而害大體”云云,不聲不響的,就將中國傳統中最重視的“禮儀”,放到了“末”、“輕”和“細故”的位置上,就算有人聽得心裡邊不舒服,也無法開口反駁。
最終的“儀注”,是杜立德“行單膝跪禮,禮成平身,肅立回話”。
杜立德覲見,帶班的御前大臣是關卓凡——這是自然的,因為他還得擔負通譯的職責。這個活兒,換了其他任何一位御前大臣,都是幹不來的。
杜立德和丁汝昌兩個,一大早便入宮,太監帶到禮部的朝房候著,等例牌的軍機“見面”以後,第一例“叫起”的,就是杜立德。丁汝昌不能再跟著了,不過沒有關係,關貝勒過來“接手”了。
說明一下,丁汝昌並不是專為陪同杜立德才進宮的。丁汝昌既然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