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無形的壓力鬆懈下來,恍恍惚惚地背靠在了桃樹幹上。
奚同肖母,生的性格卻不知道是隨了誰的,規規矩矩卻有時又些不超出條框內的放肆,不似他的父親奚鴻,一旦想著什麼了,就什麼也不管了。
因此章珏想自己決計不能讓奚同如他父親那般,即使成為一個像自己這樣為人所齒的市儈小人、下里巴人,也不做奚鴻那般瀟灑不羈的梅蘭君子、陽春白雪。
可若是這想法教那九泉底下的奚鴻知曉了,只怕他會指著自己鼻子罵吧……章珏不禁一笑,自己到底還是自私的。
算起來,章珏與奚鴻相識的時間並不十分長,前前後後算起來也就四五年光景,但章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能為這四五年把自個兒的整個後半生搭進去。
那正是暮春時節,風和日麗,清風徐來竹林裡便湧起一片沙沙聲。
竹林盡頭流水旁,幾個雅士把酒言歡,高談闊論。
章珏慢慢走近,春服及地,廣袖因為逆風而微微鼓起。
南桑見章珏這般悠閒地走了過來,不由諷道:“哈,瞧,俗人來敗我雅興了!”
章珏微微一笑,隨意坐在地上,拿起一杯不知是誰喝過的酒就一口飲盡,方才開口:“南兄的雅興竟這樣容易被敗壞。”
南桑聞言也不怒,反倒仰頭哈哈大笑,笑罷繼續調侃章珏:“你遲了,下回記得攜好酒來賠罪!”
章珏“噗”地一下將嘴裡的酒噴了南桑一身,怒道:“我家的酒全在我腹內,你若不嫌儘管將我洩出的汙穢拿去便是!”
南桑未料到章珏這吝嗇鬼竟說出這般市井流氓一般的話語,一時間有些瞠目結舌,也便擇不出合適的話語還回去。
此時章珏卻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兀自誇著“好酒”,惹得南桑等人哭笑不得。
“鴻嘗聽聞章家子琚鄙吝成性,市儈成名,今日一見果真不假……”
章珏抬眼瞧見南桑、甘惠身後有一人緩緩直起身,烏黑的發鬆鬆散下遮住了容顏。
奚鴻打了個哈欠,將玉琢般的面孔轉向章珏,盯著他蹙起眉,以手掩鼻,道:“怪不得我夢裡睡不安穩,原來是管財的天官天仙來了。”
一向伶牙俐齒不以儉吝為恥的章珏,竟生生紅了臉。
當時章珏年方十六,而奚鴻長了他整整十歲,已有妻室,且有一兒已足三歲。
奚鴻名冠天下,詩詞歌賦無一不長,尤擅草書,曾書有臥龍賦,一時名噪南北,官拜中散大夫卻志不在政,為人灑脫,樂於山水。
那一次其實並非章珏與奚鴻初次相遇,早在章珏九歲之時,他們便已見過。
南桑是章珏父親章典的好友,但每每南桑到他們家中來找的卻常常不是章典,而是章珏。章典曾戲謔南桑童心未泯,喜歡與幼童談天論地,卻換來南桑一句“與你談不若與阿珏談,我真怕他跟著你跟壞了”。
章珏自幼確有神童之稱,南桑初時不信,以為市井傳言不過以訛傳訛,於是上門來故意藉著看望侄兒的名頭來考了一考章珏,卻不想驚為天人。
是時章珏尚年幼,世俗之氣尚未露出端倪,因此當南桑帶著奚鴻前來拜訪的時候,奚鴻玩味地盯著他盯了許久,而後撫掌大笑,道此兒日後定有作為!
此後不久,奚鴻因事左遷至江陵,章珏故不得與之熟識,直至多年後奚鴻又調回燕都。
可惜,後來章珏無論文章政治皆有一番作為,可卻並非奚鴻原先想的那樣,在燕都這一批文人雅士之中,他雖年少且博識,卻是被最多人排斥的一個。
與他不同的是,奚鴻從不廣交,待人向來不熱忱,為人隨意有時甚至無禮,有傳聞他雖容貌俊美,可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可許多人偏偏好於之交。章珏後來也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