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拿巴號自始至終沒有出現。”
——
十一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帶著行李離開了碼頭。濃重的海霧猶如雪崩,掩埋了尚在睡夢中的舊城。建築物的輪廓緩緩浮現,又緩緩隱沒。海舔舐著棧橋,帆船和遊艇在港口裡輕輕搖晃。斯坦利確信自己聽到了咳嗽聲,但周圍只有無法穿透的霧氣。教堂的鐘聲響了起來,低沉喑啞,像是被扼住了咽喉。
凌晨五點。
一群釣魚者已經出發了,套著橘色防水風衣,拉鍊拉到下巴,一手拿著魚竿,一手提著鼓鼓囊囊的帆布袋。他們停在城牆下的陰影裡,等那六七個興致盎然的度假者拐過街角,才繼續往前走。尼娜的旅館在這條小巷的盡頭,一輛車停在大門前,紅色尾燈被霧氣泅開了,彷彿血水。
前廳裡只有薩爾瑪一個人,藉著檯燈光讀一本插圖比文字多的小說。看見斯坦利的時候她站了起來,困惑地皺起眉頭。
我們需要和尼娜談談,斯坦利告訴她。
Dans sa tanière,黑髮姑娘回答,注意力重新回到書裡。
私下裡,這家旅館的僱員都把尼娜的起居室叫作“獸穴”,半是因為畏懼他們的愛爾蘭僱主,半是因為掛在牆上的鹿頭標本。尼娜來開門的時候還穿著睡裙,披了一件灰色晨衣。
“船沒有來。”她說。
“沒有。”
“我希望你們有後備計劃。”
她看著斯坦利,後者看向傑森,逃犯搖了搖頭。
樓下傳來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舊地板嘎吱作響,壓低了的談話聲。
“天亮之後我可以打幾個電話,也許有人能把你送到聖布里厄,一個運送海鮮的傢伙,他的貨車——”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薩爾瑪跑了上來,看了他們一眼,湊到尼娜耳邊說了些什麼,雙手擰在一起。尼娜回答了幾句,她又跑下去了。
“她說警察來了,”旅店主人轉向她的訪客,“他們想搜查旅店。”
斯坦利和傑森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我告訴過你們的,要是警察找上門來的話,我不得不把你們交出去,我很抱歉。”
“尼娜——”
“你們最多隻剩下幾分鐘,我讓薩爾瑪拖住他們。從餐廳側面的樓梯下去,穿過廚房,有一扇側面通往外面。”
“謝謝。”
尼娜在廚房門口追上了他們,塞給斯坦利一把鑰匙,“爸爸的船屋,你們都去過,記得嗎?好幾年沒有人到那裡去了,屋頂說不定已經塌了,但如果你們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她聳聳肩,從晨衣口袋裡摸出車鑰匙,“車停在巷子裡,白色小貨車。現在快跑,男孩們,我必須去向警察控訴你們搶走我的車了。”
他們跑了起來。
☆、12
12。
他跑過沙灘,二十七個夏天以前的太陽燒灼著手臂和後頸,耷拉在礁石上的海草散發出濃烈的腥味。現在他很後悔把鞋留在房子裡了,溼沙子裡混著碎石和貝殼,像小小的刀片。
他踏進水裡,向小船跑去,海浪纏住他的膝蓋,然後是腰,把他往岸上推,過了一會又改變主意,把他往前拽。坐在船尾的雙胞胎伸出曬成淺棕色的手臂,幫他爬上去,斯坦利翻過船舷,躺在溼漉漉的船底木板上,喘著氣。尼娜掬起一捧海水,潑在他臉上,在他的狼狽裡提取出極大的樂趣。
“你遲到了。”傑森捲起鬆脫的纜繩,搭在船頭。
“他媽媽不樂意讓他出來。”雙胞胎裡的其中一個說,鼻樑和臉頰上的雀斑猶如遷徙的魚群,“加斯帕害怕媽媽。”
“這不是真的。”斯坦利坐起來,擦掉臉上的水。
傑森把木槳丟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