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掉了電臺,能打破沉寂的只剩下風聲和雨刷刮擦玻璃的聲音。傑森想必是凌晨出發的,這才能一早到達萊肯斯頓,中間還有五十多英里照明不足的山路,他能活著到達木屋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傑森從不在中午之前喝酒,但這個“從不”最近越來越經常地被打破。有什麼東西讓他焦慮,不是研發中心門口的示威活動,早在這群臉上塗著油漆的人道主義嬉皮舉著木牌來紮營之前,傑森就已經是這樣了。斯坦利在岔路口左轉,標著萊肯斯頓的路牌出現在前方,還有四十英里。
開上山路的時候,短暫的陽光刺透了霧氣,汽車彷彿衝出了一道屏障,一層他事前沒有留意到的紗簾從眼前被撕開了。雨停了,遠處卻傳來隱約的雷聲,低垂的積雨雲飛快地向南移動。輪胎在陡峭而溼滑的斜坡上輕微打滑,斯坦利更用力地踩下油門,握緊方向盤,專心致志地控制著這輛黑色路虎的方向。他已經翻過了最高點,從這裡開始,狹窄的山路蜿蜒往下,探進昏暗的樹林裡。
一點過一刻,他把車停在碎石車道盡頭,包圍木屋的松樹沙沙作響,抖下水珠。房子本身藏在陰影裡,猶如電影佈景,這電影想必還是默片,充滿悠長而晦暗的風景鏡頭。門開著,壁爐沒有生火,冷冰冰的,斯坦利把手提包放到凹陷的舊沙發上,徑直走向廚房。
“桌子上有咖啡,”傑森甚至沒有抬頭看斯坦利一眼,廚房裡滿是馬鈴薯和烤肉的氣味,他今天沒穿襯衫,套著一件棉質灰色上衣,像是剛剛跑步回來,“也許有點冷了。”
咖啡冷透了,斯坦利還是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兩口,這是個錯誤,他本來就飢腸轆轆,咖啡像粘稠的航空煤油一樣沉積在胃裡。斯坦利放下杯子,倚在料理臺上,看著傑森切開烤好的羊肋排,熱騰騰的油脂淌到餐盤紙上。
“出什麼事了嗎?”
傑森終於抬起頭來,他看上去比斯坦利想象中好一些,也許只是有點缺乏睡眠,兩天沒刮的鬍子加深了下巴的陰影,“為什麼這麼問?”
“也許是因為我們兩個大冬天的站在沒有供暖的木屋裡。”
“你看,你完全誤解了木屋的存在意義,”傑森用手肘推開咖啡壺,把餐盤放到桌子上,“我只是需要一點新鮮空氣,你也是。”
“我能想出許多種獲取新鮮空氣的方式,它們都不需要開三個小時車。”
“但你還是來了。”
斯坦利舉起雙手,示意對方贏了,傑森實際上在對話開始之前就贏了。他們各自在桌子旁邊落座,分享烤肋排和一瓶啤酒。廚房是整棟木屋裡最溫暖的地方,一鍋馬鈴薯湯在爐子上咕嘟冒泡,氣窗關著,把溫暖的水汽困在裡面,模糊了吊燈的光線。一臺笨重的電視擺在料理臺一角,從傑森買下木屋開始它就在這裡了,是那種底部附帶錄影機的老式型號,前房主還留下了數量驚人的烹飪節目錄影帶,許多扁平的黑色磚塊,塞滿了其中一個壁櫥。傑森換了幾次頻道,一個新聞節目正在報道東非事件,鏡頭正對著IntelGenes研發中心外面聚集的人群和無數晃動的標語牌,螢幕左下角的橫幅寫著“IG慣常的鴕鳥戰術還會奏效嗎?”,黃底黑字。傑森關掉了電視,著手收拾餐盤和刀叉,把這些油膩的餐具放進水槽裡。
沒有人對這個節目發表評論,他們花了整個下午清理壁爐,磚砌煙囪裡卡著一個廢棄的鳥窩,裡面還有些細小的碎骨,很可能是老鼠,傑森把它拆下來,和清理出來的煤灰一起拖到屋外。地下室裡整齊碼放著木柴和炭塊,都用油氈布蓋著,但點火槍已經不能用了,液化丁烷氣罐空空如也。他們不得不採取最原始的方式,從垃圾堆裡把鳥窩撿了回來,點燃,逐一新增劈碎的薄木片,鋪一層木炭,最後才把大塊的木柴投進去。炭塊燒得通紅,彷彿形狀奇異的龍蛋,木頭噼啪作響,火焰穩定地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