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在頭腦中回顧歷史上所有的大事件。我逐漸認識到,它們的複雜性不是獨有的。
黎凡特是一個大量製造出人意料的重大事件的地區。誰曾料到基督教會成為地中海盆地的統治宗教,後來又成為西方世界的統治宗教呢?羅馬編年史家對這一時期的記錄甚至沒有包括這一事實,由於當時記載的空白,研究基督教歷史的歷史學家遭遇了不少阻礙。這種歷史記載的不連續使得歷史學家的工作很不容易:對過去最細緻的研究也不能讓你形成多少歷史的思維,而只會讓你產生了解歷史的錯覺。
歷史和社會不會爬行,只會跳躍。它們從一個斷層躍上另一個斷層,中間只有很少的搖擺。而我們(以及歷史學家)喜歡相信那些我們能夠預測的小的逐步演變。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黑天鵝 第一章(4)
然後我突然想到(而且這一想法再也沒有離開過我),我們只是一臺巨大的回頭看的機器,而且人類極為善於自我欺騙。每一年過去,都增強了我這一扭曲的認識。
關於歷史的後視
歷史事件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展現在我們面前。我們來考慮一下資訊的性質:在一個歷史事件發生之前存在無數個事實,其中只有相當少的一部分會在後來你對歷史事件的理解中有幫助。因為你的記憶有限而且是被過濾的,所以你會傾向於記住那些事後看來與事實相符的資訊,除非你不會忘記任何事情,從而不得不生活在不斷積累的簡單資訊的重負下。
下面是我第一次認識到扭曲性回憶的經歷。孩童時代,我是一個反覆無常而且非常貪婪的讀者,在戰爭的第一階段,我在一個地下室裡投入地閱讀各種書籍。學校關閉了,天空中落著炮彈彈片。地下室裡悶得要死。我最初的焦慮主要在於如何與無聊做鬥爭以及接下來該看什麼書,雖然由於沒有其他事可做才被迫讀書不如按自己的意願讀書有趣。我那時想成為哲學家(現在仍然想),於是我感覺需要強制性學習其他人的思想。當時的形勢促使我學習關於戰爭和衝突的理論和基本原則,我試圖進入歷史內部,進入那個生成歷史事件的巨大機器的執行中心。
奇怪的是,對我有影響的書不是某個思想家寫的,而是一名記者寫的:威廉?夏伊勒(William Shirer)的《柏林日記:二戰駐德記者見聞(1934~1941)》。夏伊勒是一名電臺記者,因《第三帝國的興亡》一書而成名。我感覺這本日記提出了一種非同尋常的視角。
為什麼?很簡單,這部日記旨在在歷史事件正在發生時描述它們,而不是事後描述。我在地下室裡,歷史在我面前生動地展現(炮彈的聲音讓我整夜無法入睡)。非理論化的歷史正在我面前上演,而我正在讀一個在歷史進行時經歷歷史的人寫的書。我努力在腦海中形成關於未來的電影式的畫面,但發現它不那麼明晰。我認識到,假如我在歷史事件發生後撰寫它們,它們會顯得更為……歷史化。在“之前”和“之後”之間存在差別。
夏伊勒有意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情況下撰寫這本書,他當前所能得到的資訊沒有被接下來的結果破壞。非常具有啟發性的評論在書中隨處可見,尤其是法國人相信希特勒只是暫時的敵人,這就是他們缺乏準備和之後迅速投降的原因。在任何時候都沒有人認為可能發生接下來的災難。
雖然我們的記憶非常不可靠,但日記多多少少能夠提供在當時就目睹的無法抹去的事實記錄,使我們有一個固定的、沒有修改過的視角,並能在之後把歷史事件放在它們原本的背景下研究。我想再一次強調,重要的是這種描述事件的方式。實際上,夏伊勒和他的編輯們有可能有作弊行為,我所說的“作弊”是指在出版時抹去一些事後看來對事情的發展沒什麼影響的元素,從而加強那些有可能讓公眾感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