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的身份——是護送安遠公主出嫁的送親隊。這是一支由燕王府家將組成的隊伍,他們都知道這個公主的真正身份。沒有歡笑,這隻隊伍沉默著前行,步履沉重得好像在泥濘中跋涉。
跟在後面的是百官組成的人流。這樣的隊伍永遠顯得散亂、不統一。有人板著面孔,也有人竊笑著,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則一言不發。
最後,天子的威嚴儀仗從中門緩緩步出。近千名御林侍衛排成整齊的方陣,個個衣甲鮮亮,英氣勃勃。李建成被簇擁在黃籮傘下,端坐龍輦之中,果真是皇家氣派,威風凜凜。
只是,前面沉默的送親隊,和中央情態各異的百官讓氣氛顯得格外古怪,這莊嚴的儀仗也顯得有幾分滑稽了。
李沐風策馬走在最前方,雖然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此刻也心潮起伏不定。他知道自己的愛人就在車中,兩人的間隔是如此之近,卻又咫尺天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寒衣的心中該是何等的絕望!
在自己的時代,他看過無數悲歡離合的故事,不止一次嘲笑過那些無力抗拒而被迫放棄摯愛的男子——比如李隆基,他認為這個風流皇帝本該和楊玉環同死的。眼下,輪到自己面對這種選擇了!
隊伍出了明德門,慢慢向西折行。李沐風知道,按照規矩,皇上要送到咸陽橋前。過了咸陽橋,自己將不再受任何束縛,到時候隊伍折返幽州,誰也拿他沒有辦法。李建成肯定不會為了這件事情大動干戈,自己大不了來個不再相見,永鎮幽州。
咸陽橋原名西渭橋,始於漢代,本無太多出奇之處。後絲綢之路興起,來往客商多走此橋,於是幾經修繕,愈加雄壯華美,也愈加重要了。向西去的旅人們,多在此處送別,皇家也不例外。
咸陽橋就在眼前。渭河水在下面奔騰流淌,千百年來從不停息,而這座雄壯的橋樑也承載了數百年的重量,默默的堅守著,看著人間興衰,人來人往。
李沐風一揮手,近千人的隊伍寂然無聲散開,分列在咸陽橋旁。李沐風策馬輕出,迎向李建成。
那些文武官員也分列在李建成的龍輦兩側,短短時間內竟然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朝儀,頗似在這荒郊野外上朝列隊一般。只是中央環護李建成的侍衛們依舊不肯散開,寒光閃閃的兵甲和儒雅長衫混在一起,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父皇,咸陽橋已到,兒臣就此別過。”李沐風翻身下馬,朝高高在上的李建成跪奏。“此去路途遙遠,怕要經年才能迴轉,無法隨時侍候父皇身旁,還請父皇保重龍體。”
“唔。”李建成微微點了點頭,眼睛朝那架彩車看了看道:“此番有勞你了,安遠公主身體嬌弱,在一路上就有勞你了。”李沐風剛才的話說得頗為得體,語氣中更是毫無不滿之意,李建成感到很是順耳,不管他心中所想為何,此刻也做出了個寬仁的姿態。他揮揮手道:“這樣的場面,別驚擾了她,就不必出來了。”
本來公主要出來給皇帝磕頭的,這是送別的規矩。可李建成知道李沐風對此事萬分不滿,陳寒衣也無限委屈,此情此景要是兩人面面相對,誰知會出現什麼場面?要是有什麼意外,這皇家的臉面可就不好看了。
“是,兒臣遵命。”李沐風直起了身子,一陣風掀動了他的頭髮,也帶來一絲感悟。這長安,自己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吧?在長安發生的一切,會如雲煙般隨風而散,再也不會留下痕跡。而自己將在幽州開始新的生活。
幾許詞句慢慢浮上心頭,低吟淺唱著: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別了,長安。我將再不會回來。
李沐風轉身跨馬而去,李建成目光復雜的看著他的背影,不清楚到底在想些什麼。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