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在外面遊蕩,不時地領略天氣變化情況,所以常常跑回來爬到上鋪去減衣服或者加衣服或者取雨布。姨媽討厭七鬥一天到晚跟老鼠一樣爬上爬下的樣子,所以就把七鬥用的東西放在一個網兜裡從鋪上吊下來,這樣,七鬥便不會干擾她了。
七鬥跟著鎖柱叔叔到江沿的碼頭上去撿石子玩。聽鎖柱說,自己的姥爺這幾年一直身體欠佳,有幾次是穿上了喪衣後又活了過來。他已經是一隻熟透的瓜,瓜熟而蒂落,只是時間的遲早了。七鬥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姥爺一次,依稀記得他是光禿的頭,背分外駝,形如碼頭上弓背扛包的裝卸工人。此外,七鬥不記得他什麼了,她也不再希望聽到有關姥爺的事情。可是鎖柱叔叔一講到斯洛古,就要提到她姥爺,講到以往的淘金生活,也會講到他,看來,姥爺在斯洛古確實還是個人物呢。
三河鎮的碼頭並不熱鬧。船隻不多,往來的客輪全都是根據確定的日子起航和上岸的,所以有些冷清。這裡也沒有真正的漁民,據說以捕魚為生的赫哲族人大都漢化了,他們那些閃光的漁亮子只在魚汛期才偶爾出現。岸邊的泊船都是運送貨物的,貨以煤炭和木材為多,此外還有一些糧食、菜蔬或建築材料。小鎮的街道大都直來直去,乾淨,整潔,因為經常落雨空氣比較溼潤,路上較少起灰塵。在路上有時還會看見高頭大馬的異邦人,他們的金色頭髮令七鬥十分羨慕。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二章 在斯洛古小鎮(3)
商店和鎮政府所在地的圍牆上都張貼著各式大小字報。看這些報的人寥寥無幾,這些東西似乎只是在走過場,顯不出什麼更熱烈的氣氛。七鬥曾經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她對那裡寫的東西都不理解,她去看報只是為了檢驗一下自己認識漢字的水平,有許多字她還陌生,她期待著六年級以後把它們補全。在惠集小鎮派出所外面的山牆上,也張貼著一些紅紅綠綠的大小字報,但幾場大雨之後,那些紙張就被淋得失卻了本色。七鬥唯一記得的有關大字報的事就是,數學老師王儒飛從鄉下弄來一麻袋瓜子,他在惠集小鎮的丁字路口將它賣掉了,那一陣子牆上就出現了一個長得很蹩腳的男人手提一杆秤的醜態。那時候全鎮的人因為稀奇都去看,大家都覺得畫上面的秤看起來挺滑稽的,說是秤,倒有點像口井,不倫不類的。而且畫上的王儒飛太變形了,那會是他嗎?最後大家得出的一致結論是:用紙和筆弄出來的東西都是不可信的。現在,惠集小鎮的知識青年依然不少,可他們不像剛來時那麼活躍地批這批那了,他們隨遇而安,有的已經同當地人結婚,有的正在戀愛,似乎已無返城之心,想老死山坳了。
臨上船的這天有小雨,江面霧濛濛的。七鬥跟在姨媽身後朝碼頭上走。姨媽圍了一塊紗巾;雨中她的臉龐看上去更加健康,她的腳在踩雨水時發出沉悶的咕唧聲,誰都可以想見她的力氣有多大。七鬥當時忽然覺得姥姥在生孩子時一定是偏了心,不然母親怎麼會那麼弱不禁風,而姨媽強健得彷彿一生都不會死,她能活一輩子,而母親則活了半輩子。七鬥一想到母親眼睛就溼了。她不停地在雨中流淚,因為沒人知道那是淚水。碼頭上人來人往,通向輪船的跳板又溼又滑,人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貓腰前行。上船以後人們分頭按著票號去找屬於自己的艙位。七鬥同姨媽上了五等艙,那是一間偌大的艙位,裡面至少有幾十張床位,因為它基本處於水面以下,所以艙裡顯得沉悶、昏暗。七鬥透過像小圓鏡子一樣的視窗,發現江水好像正要漫過視窗湧進艙裡。她覺得十分壓抑,就趁姨媽不備,溜出船艙,沿著旋梯向上來到甲板上。甲板上溼漉漉的,這裡與親人招手的人並不太多,船員正在落下跳板,白輪船準備起錨了,汽笛聲在江上嗚嗚地鳴叫,船身慢悠悠地動了,七鬥扶著欄杆向岸上眺望,沙灘上的人影漸漸模糊了,三河鎮的房屋被拋得越來越遠,船駛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