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走過來靠著我坐下,我接通她的頻率,和她聊了起來。
“哦,威廉,”耳機裡傳來了她嘶啞的聲音,“上帝,太可怕了。”
“一切都過去了——”
“我也親手殺死了一個,一開火我就擊中了它的,它的……”
我把手放在她的膝蓋上,剛一接觸就發出了作戰服硬邦邦的外殼碰撞出的咔噠咔噠的聲音,我本能地把手抽了回來,同時產生了機器在擁抱、在性交的幻覺。
“別責備自己了,要是有錯的話,大家都有份兒。當然,科梯斯應該承擔主要責任。”
“你們小兵崽子別嚼舌頭了,趕快睡覺,兩小時後你們一起上崗。”
“是,上士。”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悲傷和疲倦,讓我無法忍受。如果我能直接撫摸著她的軀體該多好,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像接地的導線一樣,把她的悲傷和疲倦一掃而光,可我們都被封在作戰服這個冷冰冰的世界裡。
“晚安,威廉。”
“晚安。”
穿著作戰服根本不可能產生性慾,周身插著各種導管和銀質的氯化物感應器。但這些感覺是我對自己眼前的木然情感的反應,我時而想起了和瑪麗共度的良宵,時而又感到在這場你死我活的較量中,死亡隨時可能降臨,應該不失時機,重溫男歡女愛的歡娛……多麼美妙的想法。我昏昏睡去,睡夢中看見自己就像一臺機器,一臺模仿人類行為的機器,丁零當啷地遊蕩在世上。人們對我以禮相待,對我那笨拙的舉動只是竊竊私笑。一個小人在我的頭裡一邊操縱著控制桿和離合器,一邊盯著儀表盤。他發瘋地幹著,為白天積累著新的痛苦。
“曼德拉——醒醒,見鬼,該你上崗了!”
我搖搖晃晃地走到哨位上,擔任警戒。警戒什麼呢?只有天曉得。我感到疲倦之極,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最後,我不得不含了一片興奮藥,但我知道,為此我遲早得付出代價。
我在哨位上靜靜地坐了一個多小時,不時地觀察著前後左右的情況。
周圍的景色一成不變,甚至連一絲微風也沒有,大地上的綠草紋絲不動。
突然,前方的草叢中走出一頭三條腿的怪物,直接來到我的面前。
我舉起鐳射槍,但沒有擊發。
“有情況!”
“有情況!”
“主啊——就在我面前——”
“別開火,冷靜點,別開火!’,
“有情況!”
“有情況!”我左右一看,發現警戒線上所有哨位的崗哨前都站著一個又聾又啞的怪獸。
可能是剛才服過興奮藥的緣故,我對這些怪獸的舉動更為敏感。我頓時起了一頭雞皮疙瘩,只感到頭顱裡好像出現了一個形象模糊、似在非在的東西,那感覺就像是有個人對你說了些什麼,你沒有聽清,卻又想做出反應,而讓他再重複一遍的機會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這些怪獸蹲坐在兩條後腿上,僅有的一條前肢支撐著前傾的身體。它們看上去就像是身高體壯但肢體退化的綠色大熊。我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它們可能擁有的巨大威力,絲絲縷縷,不盡不絕,無法擺脫。它們那可怖的形象頓時使我充滿了黑夜的恐怖。它們是想和我交流,還是想毀了我,天曉得。
“聽我的命令,警戒線上的人,立即撤退,動作要慢一點,不要驚慌失措,以免驚動了它們……有人感到頭痛或其他不適嗎?”
“上士,霍利思特報告。”
“它們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我幾乎可以肯定……不,我猜……”
“我猜想,它們認為我們,認為我們很……很滑稽。它們並不害怕。”
“你是說你正面的那一個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