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確實和這位老姑奶奶不一樣。
老姑奶奶因輩分高,連福海和她說起話來都是「您」啊「您」的。祁人家最是抬舉姑奶奶,老姑奶奶又出自鐘鳴鼎食之家,個個奉承她還來不及,幾時和人置過氣,鬥過嘴皮子。
這種脾氣,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成了短板,遇上個把不開眼的,難保不被人欺負。好在有銀硃,等將來老姑奶奶真當了主子,有她給她護駕,一定能護她周全。
二選就這麼選完了,等所有人都量過了尺寸,秀女出宮已是巳正時分了。
吳尚儀總算交了差事,從體元殿裡出來。跟前大宮女準備好了吃食,溫聲說:「姑姑,我託重華宮廚房的大師父,給您做了您愛吃的拌腰片和蟹粉蛋卷。這回您可受累了,昨兒太陽下山一直忙到這早晚。劉總管也是的,夜裡不叫傳餑餑……」
吳尚儀垂著眼皮子擦了擦手,「裡裡外外那麼些人,兩盤子餑餑誰吃了好?戶部倒是叫給秀女預備點心了,你瞧往年選秀,哪一回兌過現?」
太監撈油水是老例兒,幸好選秀三年才來一回,餓一晚上,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這廂正要舉步邁出螽斯門,邊上有人招呼了聲,「尚儀,借一步說話兒。」
吳尚儀停住了步子扭頭瞧,是翊坤宮祺貴人跟前宮女,便堆笑說:「逐月姑娘啊,可是祺主兒有什麼吩咐呀?」
照說一個貴人,倒也沒那麼大的臉面,但祺貴人背後是恭妃,吳尚儀無論如何得讓這個面子。
逐月頷首,也沒說什麼,轉身進了長春門。
吳尚儀只得讓身邊人先回去,自己跟著進了翊坤宮。
果然進去就是三堂會審的架勢,主位恭妃穿著一身銅綠色緞繡博古紋袷袍,崴身在上首坐著,一個小宮女正跪在腳踏上替她捶腿。恭妃見她進來,很客氣地擺出了笑臉子,輕聲細語道:「尚儀,有陣子不見了。今兒體元殿裡選秀,沒想到是你經的手。」
吳尚儀忙蹲個福,「請恭妃娘娘的安。」又給祺貴人、貞貴人見禮,「兩位小主吉祥。奴才也是臨時給提溜過來的,這差事原不歸奴才管。因著換季了,尚儀局裡頭事忙,奴才常說要來給主兒們請安,竟是空有孝心,騰不出空來。」
都是漂亮話,宮裡沒個首尾親近不起來。不過上頭的仗著位分,讓你不得不周旋應付罷了。
恭妃又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兒,這種話聽過就當玩笑,臉上卻領情得很。
祺貴人在下首的杌子上坐著,噯了聲道:「我聽說你幹閨女咳嗽總不好,恰巧我這兒得了兩包上好的杏仁粉,你順道拿回去給她解痰吧。」
吳尚儀無功受祿,心頭頓時明白了幾分,這回召見,怕不是那麼簡單。
她嘴上應著罪過,「那丫頭幾世修了這樣造化,主兒們倒惦記她,沒的折了她的草料。」邊說邊從逐月手裡接過杏仁粉來,向上連連蹲安,「奴才代她謝過主兒們賞了,等她病氣兒散了,叫她親自來翊坤宮,給主兒們磕頭謝恩。」
祺貴人道:「原不值什麼,叫她好好養著吧!」一頭說,話題一頭轉到了正事上,「我聽說,今年的秀女都比往年的出挑,尚家還有個老大輩分的姑奶奶,也在這回的應選之列?」
吳尚儀說是,「今兒打奴才手上過的,確實有這麼個人。」
貞貴人追問:「模樣怎麼樣,生得好不好看吶?」
吳尚儀吮唇計較了下,「要說模樣,倒是不錯……」一時想起來,忙又轉了話風,「不過比尋常女孩子略有些姿色,可有姿色又怎麼樣呢,終究出自尚家。」
「這倒也是。」恭妃慢悠悠發了話,「只怕萬歲爺見了人,又想起前頭娘娘來,空惹怹老人家生氣。依著我,還是避諱些的好,只可惜這事兒不由咱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