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生出了無邊的絕望,就像,在沒有光線的海底。
據悠悠說,她來自盛產貓耳朵麵食的大西北,大學畢業,只是,那所大學太無名了,無名到許多人壓根就不知它的存在,無名到有幾家招聘單位愣是以為她的文憑是假的,那所所謂的大學是她編出來的,那紙文憑讓她自感卑微,撞過幾次挫傷自尊的南牆後,她便死也不肯去大公司招聘席上自尋其辱了,他們看她的目光,叵測多疑,他們詢問的語氣,端倪乖戾,像無形的刀,一點點剝削著她的自尊。後來,她選擇在一家商場賣香水,賣各種各樣的、各種檔次以及顏色的香水,每當她從左左身邊走過,就像一陣奇異的香風,輕輕然地,飄過了左左的面前,沒有人形容得出那種香,左左曾在同學面前描述那種香,同學們紛紛嘲笑他犯了花痴,因為喜歡悠悠便在意識裡將悠悠給完美化了魔幻化了。
左左也不辯解,一聲不響地帶他們去悠悠的商場,遠遠地看悠悠。
他們見過悠悠之後,便再沉默了。
是的,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美好的女子,她的眼神,像一縷嫋嫋升騰的奇異的迷香,能將人的心帶跑,她看你的時候,讓你忍不住想伸手去觸控她的目光,爾後,捧過來,一點點吸入心肺,從沒人能給予他們這種感覺,目光是有形的,美好到令人想擁有在懷的。
悠悠住進老樓的一週後,左左的心,就從幸福的雲端跌落下來。
那天晚飯後,左左說有道化學題解不了,要去曬臺上吹吹風,於是,李小蘭就用鼻子笑,好象已將他整個地洞悉了。
左左假做沒看在眼裡,依舊抱著一本書去曬臺了,才上了幾個臺階,就聽伊河說:上面沒燈,你怎麼看書?
我思考,不需要看書。左左頭也不回地說。
伊河又道:書外的事,不要想罷,想多了,是對自己的懲罰。
左左愣了一下,伊河偶爾會說一些比較耐人斟酌的話。是的,想,是一種懲罰,特別是愛情的想。
他還是上了曬臺,從地面傳來蟲子們的叫聲,啾啾的,更顯夜的靜謐。
他低低地坐在曬臺的角落裡,閉上眼睛,悠悠就來了,像元神出竅,這樣的遊戲,他從小就愛玩,他那麼迷戀幻象,幻象是他無窮盡的寶庫,他想要什麼,什麼在幻象中出現,從小,他就是個乖孩子,那時,他絕望的母親經常將他反鎖在家裡,徹夜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尋找眠花臥柳的丈夫,他便搬一把椅子,放在窗下,踩上去,把著窗上的鐵欄杆,一聲不響地望著幽暗的院子,不哭也不鬧,所以,長大後的左左,每每回想起自己的童年,他腦海裡就會浮上一些這樣的詞彙:苔蘚,陰鬱,隧洞……
他的童年就像一條生滿了苔蘚的、終年不見陽光的長長隧道,想到這裡的時候,他就會將雙手交叉在一起,然後,他就感受到了冰冷,從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冬天的雨水,這也是他喜歡坐在曬臺上的原因之一,因為曬臺上有無遮無攔的陽光,當陽光普照在身上,他就感覺自己像一隻冬眠的動物,正在被陽光漸漸喚醒,僵硬的心房,在陽光的撫摩下一點點柔軟起來,他是那樣地鍾愛陽光,感覺它們像一些透明而剔透的精靈,穿越了雲層,穿越了衣服,在他的面板上,輕盈地舞蹈,將他心中的陰鬱,一點點地,驅趕盡了……
他依著曬臺的柵欄,陶醉地閉著眼睛,看悠悠款款而來,與他對面坐了,用她蔥蘢柔軟的指,撫摩著他的額,他的唇,他微微地張開了嘴,整個世界都在幻化成一片橘色的溫柔海洋……
左左沉浸在幻象世界裡,幸福像噴薄的火焰,將他炙烤的周身溫暖。
忽然,院子裡響起了腳步聲,當他要站起來去看時,卻聽到一些碎碎的人語,隨著空氣,升騰上來,是的,是悠悠,除悠悠之外,還有另一人聲,是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