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可憐巴巴坐在椅子上的蔣南,她瘦得皮包骨,正捧著本子,雖然在看,眼睛卻沒有神。
她嘆氣,走到蔣南旁邊,「走吧,回家。」
警察們鬆了口氣。
回到出租屋,蔣南遊魂般地回到臥室,臥室門外傳來炒菜的滋滋啦啦聲。
沈清廚藝極差,炒的菜空有賣相,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蔣南端著飯碗,機械般地進食,她嘗不出什麼味道。
「嘿嘿,你是第一個吃我做菜的人。」
蔣南聽了卻愣住,想了一會,輕聲說:「很久以前,好像也有人這樣說過。」
沈清安靜地坐在旁邊陪她,等她吃完,她才說:「先顧好自己吧,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覺得蔣南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遇到這樣的丈夫這樣的媽,左右夾擊,可她自己一個人坑。
可是,日子總要過下去啊。
她得活著。
眼下,蔣南人不人鬼不鬼的,白天還好,一到晚上就情緒激動,吵著鬧著去追殷鳳嬌。
醫生開了一堆藥,她吃完就睡,人也變得呆滯。
她把蔣南額前的頭髮掖到耳後,溫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慢慢安撫著。
蔣南覺得這樣很舒服,很熟悉,她側頭看肩膀上的手。
細滑,白嫩,可腦海里,卻是一個寬大,粗糙的手。
記憶成了碎片,再也記不清完整的事物,她也碎得徹底。
日子渾渾噩噩的過著,她在床上和洗手間兩點一線,餓了就燜一鍋米飯,站在鍋邊拿飯勺挖著吃,吃完再去躺著。
後來沈清也很少來了,她小孩報了馬術和冰球,再也榨不出時間來看她。
她索性放任到底,連衣服都不穿,頭髮沒有補顏色,一半黑一半焦黃,懶懶垂在腰間。
早已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窗簾整天都拉著,她在床上躺著,有時瞪著眼睛,有時昏睡。
她能感覺到自己在某個懸崖邊,身體已經垂在半空,只有手指還死死摳著石縫,就剩一口氣了。
破舊的窗戶縫上,苦苦支撐一冬的膠帶終於坳不過風的侵襲,被吹開。
想像中的冷風沒進來,卻帶進一陣花香。
蔣南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終於轉了幾下。
她四肢無力,卻掙扎著下床,扶著牆,抓緊窗臺,她追隨香氣,看向樓下。
杏花開了。
整個小區的杏花都開了,巨大的粉色糰子一簇一簇的,春風輕柔,捨不得吹落花瓣。
蔣南流淚,眼睛離不開那花海。
春天竟然來了。
她花了一天時間打掃房子,身體一陣陣脫力,她咬著牙,拿抹布把積了一層灰的地板擦得透亮。
傍晚,她換上牛仔褲和短毛衣,趁著樓下人少的時候下了樓。
小區住戶變多了,樓下也熱鬧。
杏花樹下,幾個小孩在玩跳格子的遊戲,蔣南輕輕走過,卻被其中一個胖男孩盯住。
他大喊:「喂,阿姨。」
蔣南嚇了一跳,轉頭看他,努力了很久卻沒說出話。
男孩攥著石子,從格子裡跳出來,他臉透著紅,脖子上全是汗,他認真地說:「阿姨,你太瘦了,晚上來我家吃飯吧,我奶奶做的紅燒肉特別好吃。」
蔣南提起的心落地,她有些無措,時間太久沒見人,連和小孩子的社交都變成壓力。
她磕磕巴巴地說:「哦,好…謝謝,謝謝你。」
男孩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胖胖的手粘膩有力,另一隻手指著一樓帶花園的房子說:「那就是我家,你要是餓了,就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