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五年級時,孔雀曾經想養一隻貓。這次她真的向爸媽開口了,也真的被拒絕了。有一天放學回到家,家裡有客人,她向客人們說伯伯阿姨好,說了一圈,接受一些表面的讚美,還有媽媽抓她手腕時過重的力道──好像怕她會在大庭廣眾下突然做出什麼不恰當的舉動似的。完成這些之後,孔雀回房間去寫功課。
那時孔雀已經在腦中為自己創造了一隻貓。貓的形象一天天鮮明起來,毛色,眼中的野性,低頭髮出喉音時的神態。它會聚了孔雀採集來的,所有貓的細節,逐漸長成一隻完整的貓,完整到今天孔雀就可以第一次把貓抱起來了。
她伸出手,聽到背後一個聲音說:“你在做什麼?”
孔雀回頭,有個老人正注視著她。
一開始,她還沒想到,為什麼會有老人出現在她的腦裡。她只是不加理睬。畢竟這是她腦中的世界,她愛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
她又伸出手去。貓等待著。
“快放手!”老人忽然大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多危險!”
一聲叱喝把孔雀震出了她腦中的世界。貓消失了。她坐在椅子上,一片空白。
孔雀把房門開啟一條縫。大人們仍在吃茶點,聊天,孔雀的媽媽端了西瓜出來,一切正常,沒人聽到什麼叱呵。
但在客廳的角落,有人在看她——老人的眼神,越過了整個客廳,注視著她,嚴厲而關懷地。
霎時孔雀的眼淚掉下來了。
這是孔雀遇見師父的經過。
師父教給孔雀的第一件事是,沉溺在夢裡是危險的。“你必須先學會控制你的夢。要是帶著執著去接近夢,就會被它控制。”
但當孔雀更長大一些,她發現人們也做著同樣危險的事──沉溺在現實裡。為了別人說過的一句話而計較,為了一件衣服上的汙漬、一個報表上的數字而發怒。他們固執地說:“現實,就是這樣。” txt小說上傳分享
腦子裡的貓(2)
他們不知道的是,一直以來帶著執著去接近現實,已經使現實危機四伏了。
圳溝
“其實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我只是猜而已。”夢裡孔雀的母親對孔雀說。“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一男一女。”
孔雀的母親小時候住在臺北城區。當時新生南路還是一條圳溝。
圳溝的水是不會有波瀾的。要不是白天折射太陽光,晚上月光,使水面看上去有微微的波動,它給人的感覺幾乎是靜止的。比起大海或自然的河川,圳溝更像是經人類馴服的,水性友好,像家犬一般不太撒野。雖然大人總會警告孩子們在水邊玩耍要小心,在孔雀的母親心目中,從沒把它當成一個威脅。
甚至,當孔雀的母親回想童年,以圳溝為背景,就給那個時代添上一點安靜平穩的調子。有些人的回想中總有村子裡的大榕樹,有些人總有弄堂細碎的光影和聲音。人的記憶需要一些可親的依附。
孔雀的母親小時候認為最可怕的,是拿槍的人。
拿槍的人通常站在高高的圍牆邊。孔雀的母親去上學的路上,會經過一大堵很長很長的圍牆。
灰牆使拿槍的人看起來色彩更少,更嚴肅。其實孔雀的母親並不知道槍是做什麼用的。直接令她害怕的是那灰顏色,不笑的表情,抓槍的手勢,而不是槍本身。她不知道拿槍的人其實年紀才跟鄰居的哥哥明忠一樣大。也不知道拿槍的人是不能擅自移動的,所以每次經過圍牆邊,總是堤防著拿槍的人會跑過來抓她。有幾次,拿槍的人忽然跺腳,嚇唬她,她跑得像玩抓鬼時一樣快。
後來她發現拿槍的人會看著她笑,好像認得她的樣子。她就大著膽子多看幾眼。原來拿槍的人是很多不同的人。常跟她笑的那一個,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