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的汗。收拾起散亂在桌案上的醫笥雜物。眾人的注意力皆在李世民的面色行止上,穆清信步走到趙蒼身邊,“二郎目下甚麼情形?”
趙蒼壓低了聲音道:“人是轉醒了。卻只是暫時。待到日暮時分,寒熱必定反覆。若在長安倒也不打緊,仔細料理便是了,身在軍營到底簡陋。不免短了幾味藥材,某也只能盡力而為。”
“七娘。”穆清正側耳全神傾聽趙蒼說話。忽然一道飄忽的聲音傳來,“可是七娘?”
穆清聽他喚,忙抬手止住趙蒼,笑著上前應答。“二郎醒了?可算是緩過來了。”
李世民費力地抬手揮了揮,便有親隨走上前,將那些前來探望的郎將幕僚們一一往大帳外請。諸將識趣兒地紛紛說了保重之類的話,告辭出帳。
一時大帳中只剩了劉文靜。杜如晦同穆清,李世民長出一口氣,屈起右腿的膝蓋,疲累地仰靠在錦靠之中,面色看著灰白中泛黃,平素如虹的氣勢全然不見,歇了良久,終於氣息短促地向她:“依眼下情勢看來,倒不必,再勞動七娘引路繞道金城,只是兩軍現已相峙,暫也走不脫了,少不得要在軍中忍耐幾日……”
“無礙。”穆清欠身道:“在軍中也好,且尚懂得些醫理皮毛,待大戰過後,正能替趙醫士打個下手。”言罷退至一旁,靜聽著他們議事。
李世民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閉目又歇息了片刻,攢了幾分精神,轉向杜如晦,“薛舉那邊,兵力如何?”
“大約十萬之眾。”杜如晦低聲答道。
李世民皺眉思量一回,“杜兄有何主張?”
“按兵不動。”杜如晦大約早已成策於胸,果決道:“薛舉大軍遠離金城,屯兵於安定郡,現又引出半數軍兵深入高墌,恐怕糧草已然吃緊。咱們只需原地築起防抵工事,牢牢守著,他不戰,咱們亦不戰,他若來戰,咱們只作抵禦,絕不迎戰。力求拖怠個十來日,待他糧草盡絕,彼時二郎也該痊癒,再作部署。”
劉文靜再坐不住,立起身連連擺手,“克明不妨再想想,糧草緊缺,只會迫得薛舉要速戰速決,區區防抵,怎堪大用?倒不若盡全力一搏,以咱們的四萬精兵,未必勝不過他的十萬烏合之眾,一擊即火速轉回長安,免教安定郡的薛軍來援。”
杜如晦深深結起眉毛,微微搖頭,卻不辯駁,只望著臥榻上垂目不語的李世民。劉文靜也不言語,兩人主張俱陳在他跟前,只待他擇選。
李世民考量了好半晌,彷彿是做了一個極難的抉擇,吃力地抬眼道:“傳令下去,只說我略受了暑氣,病情卻不許洩露半字。全軍原地待命不動,加固守禦,自此刻始,只准防守拒敵,不許一兵一卒主動迎戰。”
劉文靜低低“唉”了一聲,垂頭喪氣地躬身告退。杜如晦挑了挑眉毛,放下心,領命前去傳令。穆清從一旁角落走出,細聲寬撫,“二郎好生養著,莫要憂急。”說著屈膝一禮,辭過出了大帳。
回帳的途中,忽然從一旁躥出一條人影來,在穆清肩膀上猛拍了一把,把她唬了一跳,定睛瞧了原是葉納,方才撫著別別直跳的心口,嗔怪道:“這是要作甚,駭得人暈了頭。”
“秦王殿下究竟如何了?這一紮下營來,何時才能接著往金城去?”葉納性子急躁,連珠的問題嗵嗵嗵地冒出來,也不曾留意周邊是否有人。
穆清拉拽過她的手臂,壓低聲音道:“回帳中去說,在外頭囔囔,使得人盡皆知,可要惹出大禍來。”
葉納一下收了聲,緊抿著嘴唇,低頭隨著穆清往營帳中去。一入得帳內,她急切地將方才的話又再問過一遍,連聲催促著穆清作答。
穆清為難地沉吟道:“怕是,怕是暫不往金城去了。”
葉納驟然睜大眼睛,不置信地後退了半步,口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