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有各人的苦處,既找了太監就別指望過好日子了。音樓聽了也淌眼抹淚,“這麼下去怎麼了得,三天五天還忍得,十年八年怎麼料理?你好好同他說說,夫妻之間你敬我我也敬你,要是鬧得不痛快了,往後還過不過?”
李美人搖搖頭道:“這道理誰不懂呢,就是他心眼子小,說我的命是他給的,作踐我是人家的本分。”
“那他何必要救你?救出來還不叫你好過,這人心肝叫狗吃了?”音樓惱恨不已,“這會兒是瞧準了你有冤無處訴,恁麼猖狂也沒人治得住他。”
李美人對現狀感到疲憊,“家裡私情兒,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找公親都認不準門。”
“宮裡那麼多對食,宮女死了,那些太監置辦了牌位供在廟裡,清明冬至都去弔唁,哭得什麼似的。都是人,他怎麼就和別人不一樣?”音樓恨恨道,“回頭我和廠臣說說,求他給你主持公道,也給閆蓀琅醒個神兒。”
這是拿他當救星使,這些雜事兒也來麻煩他,誰有那閒空替旁人操心!肖鐸面上做得不快,心裡卻隱約歡喜。一片雀躍像鷂子,高高地飛上了雲端。
李美人識趣兒,擺手道:“不敢勞動肖掌印,你別管我,我如今活一天都是賺的,照理陽壽早在兩個月前就到頭了。你只要好好的,往上爬,我將來興許還能借你的光。他脾氣雖不好,總不至於把我弄死,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後頭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私房話,他沒了再聽壁腳的慾望,料她回頭要來找他的,自己悠閒地邁著方步去了。進上房換了件寶藍底菖蒲紋杭綢直裰,路上要籌備的東西自有府裡管事料理,他坐在荼靡架前看書,顏真卿的真跡,花了好大勁兒才淘換來的,市面上買不著。他逐頁品評,一撇一捺鐵畫銀鉤,真是稀罕到骨頭縫裡的好東西!只可惜東西有些年代了,外鄉人保管得不熨貼,有幾張紙叫蟲咬了,品相沒那麼好。他舉起來對著光看,看著看著發現垂花門前有人,手裡拎了什麼東西,晃晃悠悠從甬道上騰挪過來。他轉過身假作沒看見,單拿餘光瞥過去,她笑吟吟站在矮榻邊上,把手往前一伸,說了聲“喏”。
他這才看清,是五彩絲帶編的網兜,裡面灌了一隻鵝蛋一隻雞蛋。
他有點搓火,給他送蛋,拐著彎兒罵人麼?他抬頭看她,“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音樓道:“今兒是立夏,吃了蛋就不痓夏了。”說著掏出一個來給他看,“鵝蛋放在粽子鍋裡煮的,殼兒都給蘆葉染黃了。雞蛋皮薄,時候一長就裂開,還是鵝蛋好。我叫人送點調料來,廠臣蘸著吃,好不好?”
這人花花腸子不少,求人辦事就開始大獻殷勤。他起身接過蛋簍子道謝:“擱著吧,臣不愛吃白煮蛋。”
她歪著頭問:“為什麼呢?是不是嫌太大了?那我換幾個鵪鶉蛋來?”
他不願意和她討論蛋的大小問題,剛才在外面聽到的那些話他還耿耿於懷著,因放下蛋簍問:“聽說李美人過咱們府了?”
他說“咱們府”,想來沒有拿她當外人。音樓很高興,笑道:“我要跟您回浙江了,您又不叫我出去,我只好差人請她來話別。”
他嗯了聲,“單隻話別麼?”
“倒不止,李美人過得艱難,說閆少監對她不好,總是打她。”她眼巴巴看著他,“廠臣,男人打女人,換做您您瞧得上麼?沒本事的男人才拿女人撒氣,您說是不是?”
他頷首道是,“不過太監不算男人,拿男女那套來下定規,似乎不大妥當。”
她窒了下,“別人不拿太監當男人,太監自己也這麼想?”
他請她坐,兩個人面對面大眼瞪小眼,“那娘娘把臣當男人了麼?臣是覺得對路的女人要疼愛著,善加保護,但別人的想法未必是這樣。一樣米養百樣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