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明禮忙又說:“好,塞先生不願意坐著就站著寫。塞先生學問大,怎麼寫都行……對了,塞先生方才不是說渴嗎,快倒茶,喝完水再寫。”
茶水端過來。塞上蕭不接茶杯,眼睛卻盯住那紙筆,忽然他像被針紮了一樣,身上一抖,猛然往後退了一步……葛明禮竟然也跟著塞上蕭抖動了一下,他意識到要反覆,忙一拍大腿,又厲聲吼起來:“怎麼,要坐坡!你說,寫不寫?”
眾特務又跟著喊起來。
塞上蕭驚恐地向四周望著,臉上露出了絕望的可憐相……“
葛明禮又騰身站起來,用盡所有能表現他聲威的力量喊道:“不寫就再給我掛起來!砸碎戒指,挖眼,割舌,抽筋,扒皮,快給我動手!”
()
特務們也都扯起嗓子呼喊著向塞上蕭圍過來。
塞上蕭忽然撲到桌子上,叫喊著:“我寫,我寫!我……”
葛明禮兩步跳過來,分開特務,用手“啪,啪,啪”拍著桌子喊:“寫!寫!寫!”
一個特務迅速地鋪好紙,一個特務遞過筆,塞上蕭接筆在手,哆嗦著向紙上寫去……
66
將近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塞上蕭被從警察廳地下室裡放出來。他仍然穿著被抓進來時那套漂亮的西裝。因為一進刑訊室就被扒得精光,除了一條褲衩被扯得七零八落之外,其他衣物還都儲存得完好無損。再加上葛明禮知道日本人還要用這個筆桿子,將來說不定還會飛黃騰達,能和玉旨雄一對上話。所以當塞上蕭立完字據以後,葛明禮立時就客氣起來,不但把衣物如數歸回,甚至還請他查查錢包裡的錢少了沒有,又幫他穿戴得整整齊齊,臨走時還送他出了地下室,以表敬重。
這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夏日的驕陽正像噴火一樣照射著大地。塞上蕭一邁出警察廳的大白樓樓門,直覺得陽光刺眼,一陣頭暈目眩,好險沒有栽倒在那高臺階上。他打了一個趔趄,一下靠在門廊前的白色大圓柱上,閉著眼睛,停了一會,才又慢慢睜開,眯縫著眼睛向四外看。兩個持槍站崗的警察,正斜著眼睛看他。大概他們已經看慣了從這裡走出去的穿戴雖然整齊,卻是帶著內傷的各種人物,所以看時在漫不經心中帶有一種輕蔑的表情。塞上蕭眉頭一皺,一咬牙,忍著腳上、腿上、身上各處的傷痛,一瘸一拐地向高臺階下面走去。
塞上蕭走下警察廳的臺階,一步一挪地橫穿過馬路,向南邊走去。南邊是往花園街去的方向,那裡有他的住處,說不定柳絮影還會在那裡等著他。可是這時他回家的願望並不是很明確的,他是順著習慣的腳步往前挪著。他這時直覺疲勞得厲害,全身像要散架子,腦袋上像套著一個鐵箍,完全麻木了,思維活動好像也完全停止了,頭腦裡一片空白,剩下的只是簡單的生理要求:頭一樁是口渴,渴得他張著嘴喘,就像暑天的狗一樣。在警察廳斜對面,有一家小西餐館。他踉踉蹌蹌地走了進去。裡面很雅靜,雖近中午,食客也不擁擠,是不是因為這裡高警察機關太近,想吃東西的人寧願餓著肚子多走幾步路,也不願在這種地方吃那懸心飯。而且說不定這餐館本身就是警察機關的一個分支——特務據點呢。像這樣的據點當時在哈爾濱真是多得難計其數。
餐館的坐席都是二人坐的高靠背軟椅,高大身材的人坐上去腦袋也在靠背以下,所以兩個靠椅一對,幾乎就形成一個單間。塞上蕭一進門,一步也不肯多移地靠在門旁的一張靠背椅上了。他沒坐下,對著侍者一伸手,含混不清地說:“冰鎮布乍,兩杯,兩杯。”這是他平素愛喝的俄式清涼飲料c 塞上蕭雖然口齒不清,但是精通業務的侍者還是迅速準確地給他端來了,同時又問他還要什麼。
“油炸包子。肉餅、蘇勃湯。”塞上蕭又含混不清地說著。
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