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麼卑微,她只想從那些身不由已的選擇中脫身而出。不想到家裡公司工作,想成為研究星星的人。被現實強迫著選擇之後她心中是有怨氣的,不管表面怎樣堅強,她內心最隱秘的願望還是能有一個人來帶她走。
那時她還不能坦然說出,你以為你有選擇,其實並沒有的。
一個剛進大學的新人,美麗,高挑,家庭富裕,同時極度渴望被愛,還有什麼條件比這更吸引人呢?
季航就是那時看中了蘭塞琳。
他開始頻繁和蘭塞琳偶遇,圖書館,食堂,操場。每次相見必定衣著妥帖笑容溫暖談吐得體只為與她認識。他也曾在深夜為她買過面,下著大雨送來過冒著熱氣的蛋撻,打著電話為她讀普希金的情詩。
“你最可愛,我說時來不及思索,而思索之後,還是這樣說。”
大概是那天的月色太溫柔,季航的聲音輕易撬開她封閉多年保護自己的外殼,她竟被感動得落淚,為詩,也為那被愛的錯覺。
她學著溫和微笑,學著對一個人敞開內心,學著成為一個更溫柔更值得愛的人。
後來才發現這一切都是有預謀的謊言。季航並不像他展現出來的那樣溫和周全,那些都是他為了把她騙上床所作的假象。她彼時尚且還有幾分清醒,並不肯才確立關係就把所有都交給他。然後他就失去了耐心。
一旦偽裝全部被撤下,真相往往不堪得可怕。
他不再溫和,不再體貼,也不再說愛她的謊話。原來他本性是那樣的人:私生活混亂,妹妹炮友不斷,下流,粗魯,有暴力傾向。可是被愛的幻覺是會成癮的,蘭塞琳追著他跑,對他好,恨不得付出所有隻求他愛。
他有時也會假裝一下,溫和笑著帶她出去玩,送花,可這都是有所求的。——和炮友在一起花錢,養妹妹們也花錢,妹妹們墮胎更要錢。
最後何靜揪著她的頭髮扇了她一頓巴掌才讓她看清,從季航那裡是得不到愛的。她也不是愛季航,不過是貪戀那些被愛的幻覺。
走出來後的蘭塞琳再看以往,她和他最好的時候她曾問過他:“等我頭髮長長了我們就去見家長吧?”那時有多期待多渴盼,現在全成了一個笑話一地雞毛。
後來蘭塞琳依舊期望著被愛,然而也恐懼著。
誰知道,會不會是另一個更可怕的陷阱。
二零零八年的五月一日的時候,《十里紅妝女兒夢》出版了,隨後“待我長髮及腰,少年娶我可好”這句話轟轟烈烈地攻佔了幾乎百分之八十的少女心情日記。
蘭塞琳看著這句話想起了當初的自己,也不過慘淡一笑而已。
梅羅曾問過她前任到底做了什麼讓她這麼憤怒,她只說他是個人渣。說實在的那時她心裡已然沒有憤怒,只餘對自己的嘲諷:那段感情對她而言是有多不堪,才連對不相干的人都羞於啟齒?
今天她梳頭時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頭髮又長到了背上,突然想起了這句話。
待我長髮及腰,少年……
少年什麼呢?
“那句話什麼意思?”突然,梅羅背靠著房門出現問了這麼一句。
“我剛剛不小心說出來了?”她嚇了一跳,轉過頭去,“沒什麼,一首詩而已。”
“就是說等到我頭髮長到腰這裡來的時候,要對方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還沒想好啊。”她三下兩下扒拉好頭髮,“原文說是要對方娶她,不過顯然不適用我呢。”
“你上學是不是要遲到了,走吧?”
“還得有一會呢。”
“所以你嚴肅地給我發簡訊說今天可能很晚回來就為了做頭髮?”梅羅走進美髮會所舉著手機盯著鏡子裡的蘭塞琳問道:“你口氣那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