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線天就是上次二人小住的院子,然而賀滄笙也沒停。兩人打馬繞過矮山,眼看著就要上大道,就見路邊停著輛馬車,步光和四名近衛騎馬守護周圍。車身大得很,款式和顏色卻很低調。
賀滄笙勒馬,韁繩讓掌心有點痛。她掌心的傷已經痊癒,因每日的換藥和包紮都是蘇屹親自來,除了她以外就是芙簪也碰不得。如今這裡剩下一道疤痕,略顯猙獰的印記就是賀滄笙和蘇屹過去的證明,也是每當賀滄笙合攏手掌時就覺得心中一動的隱秘原因。
兩人下馬,賀滄笙帶著蘇屹往馬車那邊去,到了近前才回頭道:「蘇屹。」
蘇屹站在賀滄笙面前,道:「殿下。」
賀滄笙的眼尾不知為何有一點紅,她看著蘇屹,明明想說什麼,又都嚥了下去,就這樣看了蘇屹很久。
山風帶著新芽的味道旋過身側,賀滄笙這才回神,側身看向步光。步光立刻下馬,挑起了車簾。
布帷晃動,後邊兒露出了一張婦人的臉。灰白色覆了她的鬢,在細紋和風霜下卻依稀能看出她年輕時的不俗姿色。
婦人有些忐忑地探身,目光就看向蘇屹。她張開嘴,還沒出聲淚已先湧,良久後才顫聲道:「屹兒……屹兒……」
蘇屹的牙關咬緊了又鬆開,道:「娘。」
蘇母甚至來不及下馬車,她向蘇屹伸出手,蘇屹上前一步,兩人攙扶著對方,終於擁在一起。賀滄笙安靜地看著,目光從蘇屹緊繃的雙臂到微濕的眼睛。她轉身,也命令步光和近衛們背過身去。
賀滄笙走開一段距離,站在初春的山間,面向山壁。
她今日沒有戴冠,風不斷地吹過來,她束髮的帶子都要被吹鬆了。鮮紅的布料最終沒能承住青絲,倏地滑下去。賀滄笙的發散開了,傾瀉半身,她立刻轉身,誰知那髮帶已經被遞到眼前。
蘇屹站在咫尺,正頷首看著她。
賀滄笙接過髮帶,卻沒有再束。蘇屹的喉結上下滑動,道:「謝謝。」
賀滄笙搖頭,道:「不客氣。」
風把賀滄笙的傳送到蘇屹的指尖,他沒有拒絕,問:「你謀劃了多久?」
賀滄笙道:「從含柳告訴我你母親在康王手裡開始。」
「殿下,」蘇屹嘆息,為賀滄笙挽著青絲,「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賀滄笙微笑,道:「這是我能為你做的事。」
這一句深刻晦澀,但蘇屹聽得明白。他們一起沉默下去,又一起微微紅了眼眶。賀滄笙看著那雙彷彿蘊著星光的眸子中只倒映著自己,忽然再也看不下去。她別開目光,道:「你走吧。」
「殿下,」蘇屹低聲,「你說什麼?」
「你走吧。」賀滄笙依舊看向旁側,道,「我答應過你的,會放你和你母親離開。楚王的路還很長,蘇屹的路也還很長,可惜並不能同道。」
前緣夢醒,翩然離散。
「這是通行令,可保你們自由無阻地進出各省。我從戶部調了黃冊,你們已脫流籍。」她從袖袋中取出親筆信和兩人的戶籍,「康王依舊虎視眈眈,你定要小心,帶著令堂離開京都,隨意去哪裡。也帶上靖雪,那就,最好找個能跑馬的地方。」
蘇屹捏著那些紙,有些呆滯地看著賀滄笙,忽然明白過來。她今日穿的紅,點的絳唇,瑩的淚光,包括這繞指柔的髮絲,都是為了分途的這一刻。她不能換下男裝,但為他散發、著艷、點唇,是她能給他的全部柔情。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他留在身邊,無論他多麼努力地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賀滄笙極緩地抿了笑,道:「我那日,給你喝的那杯酒裡,並沒有蠱。」
蘇屹看著她,道:「我知道。」
他的眼中有日光,又像是星辰。他道:「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