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照著坐船的老習慣,綽了一把椅子,擺在船頭的方向,去看墨斗沉沉的大海。清冷的海風吹在身上,更覺神清氣爽。
“老爺,”婉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艙中行了過來,將一件大氅披在他的身上,細心地替他把身子包了起來,“外面風涼,您當心凍著了。”
“這倒生受你了。”關卓凡微笑著,在她溫暖的手上一握,表示感激。
“海上的風好大,”婉兒靠在他身後站著,痴痴地看著大海,輕聲問道:“咱們是在往哪邊走呢?”
“這是西邊來的季風,咱們自然是往東走。”
“我在江陰,就沒見過大海,也沒見過這許多星星。”
關卓凡舉頭仰望,果然見到星空浩淼,銀河璀璨。
婉兒說得不錯,他心想,前方的征途,正是星辰與大海。
(第四卷《封疆大吏》,至此完結。)
*(未完待續。。)
引子 田納西河畔的中國人
最後一批貨物從列車卸下、搬進貨棧,葉茂在貨棧門前的臺階上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才覺得渾身痠痛。
雨雖然停了,但鉛雲低垂,天色依然陰沉得緊。貨場內的地面泥濘不堪,走得急了,不小心便能摔上一跤。
葉茂此時的心情,便和這天、這地一般。
他掏出一個雕工拙劣的菸斗——他自己的手藝,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悉悉索索地開啟,露出裡面暗黃的、快要發黴的菸絲,小心翼翼地捏了一撮,塞進菸斗,然後將油紙包重新包好,放回衣兜。葉茂不著急點燃菸絲——他身上也沒有火石或那種一劃就著的洋火——而是低下頭,將菸斗湊近鼻孔,鼻翼抽動,深深地、長長地、貪婪地嗅著。
他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國內那個乾瘦的東家抽福壽膏的樣子。
頂你個肺。
臉上溼溼涼涼的,葉茂抬起頭,雨又開始下了。你老母,查塔努加這地方真怪,當地人說他們這裡夏天不下雨,冬天才下雨,現在十一月,雨季才剛開始。雨大的時候,說是城外邊的田納西河的河水能一直漫到火車站來。
葉茂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鐵軌上。火車站,嗯,就是我屁股下坐的這地方。十一月,這是洋人的黃曆,大清的歷法,應該是十月吧,同治二年十月。洋人的黃曆,就是……一八六三年十一月。
葉茂來到美國已經差不多兩年了。他的故事的前半段並不算新鮮。
他是廣東四邑人氏,今年二十三歲。十七歲那年,他離開家鄉到省城投靠一位族叔。這位族叔安排他到一家海鮮酒樓幫廚。葉茂人很聰明。也勤力。幫啊幫啊地三幾年下來就就升成了掌勺,他生性節儉,也沒有什麼嗜好,多少存下了一筆小款子。
這時葉茂認識了一位海味鋪老闆的女兒。這位姑娘膚色雖然黑了一點,但模樣倒很周正。葉茂一見傾心,你來我往幾番,便立意非卿不娶,也自以為人家非他不嫁。於是酒樓的活計愈發上心。用度也更省了,只希望早點存夠娶媳婦的錢。
終於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乃央他的族叔出面,自己正了衣冠、具了聘禮,上門提親。
孰料女家說道:世兄青眼有加,感激不盡。可小女已許了她三舅家的二小子,就是在洋行做“助理”的那位啦。
葉茂晴天霹靂。他不記得自己怎麼回的家,也不記得族叔怎樣埋怨了他一路,只記得海味鋪老闆那種表面客氣,實則愕然而鄙夷不屑的神情。
葉茂搞不清楚到底是海味小姐移情別戀。還是人家根本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意思——自己從頭到尾會錯了意?
總之,結結實實大病一場。差一點就緩不過勁來。
病好後,廣州是待不下去了。一則是傷心地,二來實在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