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是個沉沉的陰天,日頭到正午便躲進了雲後。
城郊青竹林的深處,當初嬴舟療過傷的山洞中,薊進拖著一條瘸腿撥開外面叢生的雜草,眯眼望向明晃晃的白日晴空,含著幾分冷嘲自語道:
「幻術居然解開了……」
他在鼻腔裡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譏誚,心說,這幫廢物倒還有點手段。
也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吃不了城中的妖,了不起自己迴天虞丘修煉個幾年。
他有黑市上淘來的,助妖力大漲的丹藥,不出三十載就能恢復個七七八八,屆時再來找司馬揚那幫老東西算帳也不遲。
正如是想著,便要從洞內出來。
薊進滿心滿眼都在自己的傷腿上,並未留意到一旁茂密的灌木間隱有什麼輕輕晃動。
他幾乎是剛冒出頭,懸在上方等候已久的青蟒血盆大口一張,囫圇將其吞入腹中,「咕嚕」一聲。
猩紅的蛇信子還往外舔了一圈,神態甚是滿足。
那動作一氣呵成,簡直就是眨眼的工夫。
青蟒隨即落地,化作了清俊飄逸的年輕公子模樣。
寒洇慢條斯理地拿手背擦了擦剛吃過東西的唇角,眸中多少感到一絲嫌棄。
這紅豺盡鼓搗些邪門歪道的東西,小花招甚多,修為卻很不怎麼樣,若非報當日的落井下石之仇,他還不屑吃呢。
「口感真不好。」寒洇翻了個白眼,「晦氣。」
嬴舟和小椿離開司馬家時正是午後,司馬夫人知道她愛吃煎餅餜子,特地做了半日的餅,拿油紙裹了打包成一捆,好帶著路上吃。
往城東走會經過「福氣東來」客棧所在的那條長街,迎面便是一行抬棺槨的隊伍,打頭的是店裡的小二,身著麻衣往天上撒著幾片黃表紙。
嬴舟拉著小椿讓在一旁。
那是老雜役「王叔」的棺木。
他孤家寡人一個,在城中又無血脈親眷,連下葬的錢都是夥計們東拼西湊湊來的,更別說什麼扶棺、哭靈。只草草僱來幾個操辦喪事的,給抬到郊外埋了就算完。
小椿左右卻沒瞧見那隻山鴞。
自打寅時幻術一散,大夥兒似乎都抱頭痛哭去了,反而無人注意它的去向。
此刻天光大亮,想必是藏在哪個樹梢的蔭翳處睡覺吧。
尚是畜生的鳥獸不似精怪那般擁有人族的情感,它會懂得什麼是難過嗎?
不多時便出了城東,沿途偶爾能遇上幾個到白石河鎮趕集的村民,牛車拉著大包小包的山貨,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閒話。
零落的行人映著背後碧空之下交錯的阡陌。
小椿走在嬴舟身旁,拿餘光直瞟,心裡舒服極了。
「唉,原來時光流動著的白石河鎮這麼美啊。」
後者先是心不在焉地應聲「嗯」了一句,等在周遭打量完一圈,又納悶:「美嗎?」
「不也差不多……是你在山上待太久,才感覺新鮮吧。」
「不一樣,不一樣的。」她據理力爭,「因為是截然不同的一天!只要是有變化,都是美的。」
「好。」嬴舟從諫如流地點頭,「道理我明白了……所以,為什麼你的盆還是我在抱?」
他揚起手示意。
小椿忽作驚訝狀,指著前方:「看!那邊有好大一片彩虹!」
嬴舟:「……」
這話題岔開得未免太生硬。
況且他聽得清清楚楚,此人開口前那麼擲地有聲地在心中給他來了一句「我要趕緊岔開話題」。
想不知曉都難吧?
小椿裝模作樣地小跑幾步,驀地停了下來。
他正覺奇怪,一偏頭時,望見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