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言語話外之音已經十分明確了, 用詞堪稱委婉,老太太不是聽不出他的意思,但仍覺納罕,她手上的動作一停,不解道:「那位客人我也曾遠遠地見過幾回,知道她的一些事跡。」
「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打小便說喜歡聰明的姑娘嗎?她瞧著,可不怎麼聰明啊。」
嬴舟答得理直氣壯,「是,我是不喜歡笨的。」
「但她笨就沒事。」
老太太:「……」
或許是沒見過這樣不上進的子孫,老人家難以自持地扶了扶額,終於也嘆了口氣。
「曉得族中小輩們從前給你吃了不少苦頭,可家裡人畢竟是家裡人,打斷了骨還連著筋呢。莫說這些涼薄話,你若真不願接觸別族的姑娘,不接觸便不接觸吧。」她語重心長,「遇上麻煩了,還是記得找自己的親族,莫要硬撐著。」
嬴舟嘴唇微動,到底沒能回應什麼。
這是老太君頭一次同他如此平和地談起血脈親情。
「包括那邊的細犬也是一樣。嬴舟啊,人情是很複雜的東西,凡事不好一概以黑白而論的,明白嗎?」
他從老太太的屋中出來。
春日下的灰狼族,山洞築就的房舍外爬滿了新長出的嫩草,即便在夜裡依舊滿眼彰顯著勃勃生機。很意外,康喬居然在大院裡抱懷等他。
望見對方的神情,嬴舟便知道定然不是好相與的那一個。
他朝她點頭示意,「小姨。」
「你的事情我聽說了。」她平日都跟在大祭司身旁,這回似乎是特地趕來的,有些行色匆匆,「真的決定了嗎?要與她在一起。」
康喬站在過來人的立場上,可謂苦口婆心,「樹妖的壽命比之普通的狼妖不止長一倍、兩倍。她現今三千多歲,模樣卻比你都要小。你有考慮過嗎?今後你形容日衰時該如何自處?」
少年目光低垂。
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沒有考慮過許多。
未曾等到他開口,那一位就先慢條斯理地輕笑打斷,「人家怎麼自處犯得著你操心?至少不會如你一般,把自己撕成兩半。」
康喬沉著臉揮開另一個,「好,暫且不提將來你們如何生活,待你壽數到頭之後呢?」
她問,「你一死了之了,她卻還得守著過往獨自在山中千百年。你現在可以陪著她,喜歡她,可你不在了,這世上就剩下她一個人。你不覺得這對她而言太殘忍了嗎?」
康喬在說出這席話時,嬴舟的劍眉微微一抬。
似有所覺地看向她。
周遭的交談戛然而止,包括某個總慣常熱愛打斷人講話的遊魂,此時此刻也靜默著一聲未吭。
她嘴唇僵著,半晌才不自覺地嚅動。
那一番聽上去像是捫心自問的言語後知後覺地迴蕩在耳畔。
康喬彷彿意識到了自身的失態,緘默地閉口不言。
或許在某一瞬,她恍惚發現原來她不是一眼看穿了嬴舟,而是一眼看穿了自己。
對面的少年好似為了照顧她的情緒,不著痕跡地別開了視線。
語氣安靜而悠遠,「是,將來的事情,我的確從未細想。」
「生而在世上千年,哪能面面俱圓,我只知道我能陪她多久,就是多久。」
說著,嬴舟朝她溫和一笑,「我喜歡她,是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什麼脾性,都會喜歡的。小姨大可放心。」
康喬緊緊地看他一眼,不是沒聽出最後一句的言外之意,她有種長輩拿著過時的論調在晚輩面前相形見絀的侷促,在內心的深處聞得另一個自己意味不明地輕笑。
片晌後也跟著自嘲地牽起嘴角。
「你說得對。」
「何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