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關門,放下捲簾。
眼看她坐在床邊心有餘悸地撫著胸口小聲喘氣,他著實無奈。
「不至於吧……有那麼怕?」
竟連手都可以不要。
「呼。」小椿遊離的神情總算歸於安定,「我從陰間回來了……」
冷不防瞥到嬴舟拿著的東西,又驚恐萬狀,「你怎麼還把它帶著!」
「……蟲子早跑掉了,不拿著它,你是想空著袖擺出門嗎?」
只這麼一會兒工夫,他手裡的臂膀已然變成了一節新鮮的樹枝。
「嗐,不用擔心。」
小椿渾不在意地挑起秀眉,眼底裡流露出得意之色,「我們樹嘛,抽條很快的,你看——」
言罷一抖肩膀,那空蕩的衣袖下無風鼓動,亮出一線螢綠的光,裹挾著青葉的藤條伸展而出,略微閃爍,便又是一隻纖細白皙的女子手臂。
「嘿嘿。」
她靈活地翻躍著五指,「不過是截條胳膊而已啦,小意思的。」
說完便沉痛地捂著心口心疼自己,「比起方才受到的驚嚇,這都不算什麼……」
嬴舟:「……我覺得那些路人才是真的受到驚嚇。」
他輕嘆一聲,扔了枝條,用腳將旁邊的矮凳隨意勾過來坐了。修長的四肢有些無處安放,便不自覺地彎曲背脊,好與她視線相平。
語氣緩而溫柔:「你就這麼害怕蟲子嗎?」
「是啊。」
小椿兩手撐著床沿,揚起下巴去沐浴那一縷透窗而入的陽光,眸色間卻有懷唸的意味。
「天底下的蟲類都太可惡了。」
「體態又小,種群又多,成群結隊飛到你身上吸汁液,啃嫩芽,偏你還動不了,連想將它們抖落也不能。蟲害若是嚴重,剛長出來的葉子沒半天就能被吃得一乾二淨。」
「尤其,這些東西還喜歡在樹體內產卵!」
她說話的時候,嬴舟的頭不自覺歪上一點弧度,眼目和雙耳皆專注地落在她的一舉一動上。
「有一種深紅背殼兒,條狀細長的幼蟲,大多生於樹皮裂縫處,會鑽進枝幹吞噬樹芯,吃飽了直接在裡面化蛹,變成一隻難看無比的大撲稜蛾子飛出來。當年我好些朋友就是被它們吃幹抹淨,給蛀空的。」
小椿皺緊眉,五官糾結在一起,表情難以言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嬴舟聽得此番敘述,跟著她不寒而慄。
若非認識小椿,活了三百餘年,他從不知原來指甲蓋一點大的蟲子居然能有這樣噁心。
與飛禽走獸不同,蟲蟻因無思想,是不能開智修煉成精的。
在三界當中應是最低等的種族,根本沒被人放在眼裡過。
「那……你們就沒什麼好的辦法應對嗎?」
「碰運氣咯。」她語氣輕鬆地一攤手,「遇上鳥雀生養好的時節,蟲害會少許多。小的時候全靠自己命大,要麼就狠狠心,把患病的枝幹一氣兒截掉。
「等有了靈力成了精,長到一定年歲時,樹妖自個兒就能學會驅蟲之術了。可那至少也得是百年往上數。」
話雖如此,但幼年被蟲侵擾的往昔歷歷在目,十分深刻,過於黑暗,至今在她內心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這世間。
蟲蟻和她只能活一個!
嬴舟設身處地與之共情,略有幾分感慨,「想不到你們樹要長成,也沒有那麼容易。」
他本以為草木的生長不過靠天生地養——老天下雨,大地供給,每日張嘴就有飯吃。
原來一樣艱難坎坷。
聽著甚至比走獸更委屈,動不得跑不了,天敵來了也只有等死的份。
如此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