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精充盈的靈力,使得少年的軀體縱然過去數年也依然完好如新。
彼時猶是青年人的大祭司撥開叢生的雜草走近那棵銀杏樹前,只見得年輕的草木之靈迎著山外的方向屈膝而跪,尖銳鋒利的樹樁從他背後,從他心口穿胸而過。
他的臉居然還是仰著的,暖陽燦爛而柔軟地透過枝葉縫隙打下來。
而少年眉目安詳,半身是厚重金黃的銀杏。
第54章 風雨(六) 我就是喜歡木頭樁子怎麼了……
「我平生見過活得最長久的樹精, 妖齡統共三千五百年。」待得小椿幾人走後,老狼妖終於摸出了他的菸鬥,慢條斯理地點上火, 邊眯眼抽,邊朝一旁的康喬閒話道, 「到底還是沒能抗住漫長時光的消磨。」
他噴出一口煙,「尤其是經歷大災, 觸發過自保能力的樹妖,會比那些沒出過深山的,更容易走向自我終結。」
康喬在老爺子散漫的濃煙裡問:「為什麼?」
老頭「嗐」了一聲, 「重久啊……」
康喬:「我是康喬, 大祭司。」
他充耳不聞, 仍舊好整以暇地繼續道:「狼族是群居獸類, 你或許對此不甚瞭解。
「萬物生靈一旦修成了人體, 與生俱來地就會嚮往熱鬧。不曾體會過人間繁華的草木,一旦嘗過了紅塵滋味,再想回歸荒山, 可沒那麼容易……誰也不知道瀕死而生的樹種多久結一顆, 也不知道下一次的瀕死幾時能夠到來。
「守著無望一天天熬日子,這樣的人,越是沉迷過去, 就越是苦痛將來。」
一旁的年輕狼妖若有所思地低斂眼目,似乎仍在琢磨此間深意。
很快, 她的另一個人格佔據主導,笑得明朗還不忘譏諷她,「你當然不明白。」
「若有哪日把你也孤身丟在世間,二三十年無人交談, 那時你就懂了。」
老祭司抽著菸鬥自言自語,「偏生喬木只在靈氣充裕,人跡罕至的山間才能開智;又得遭逢瀕死之難才有機會走出深山。」
他吐出一口長輩般的感慨,「樹妖一族,大概生來就註定是場悲局吧。」
康喬看著視線裡的一桿純銅的菸鬥在桌角上輕輕一磕。
「所以啊,尋常人若是在外面碰見一隻樹精,那多半就是瀕死災劫後,在滿世界找法子救命的樹。沒有例外的。」
……
高山上的灰狼族,夜晚比小椿想像中要安靜。
北風鑽過洞與洞之間的夾道,冰雪築就的房舍透出微光,再借霜雪一映,亮得猶如天上宮闕。
回去的途中氣氛沉默。
嬴舟的內心一直在天人交戰。
他先是無聲的計劃著要如何去尋找行蹤不定的浮玉山,既然回了狼族,就不必再如之前那樣懶懶散散地趕路了。
可以借小姨的傳送術,或是借一兩頭坐騎,至於情報和路線,自己大約得跑一趟黑市,錢倒不是問題,從小到大,也存下了不少……
他覺得時間緊迫,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恨不能明日就出發,當下就啟程。
混亂繁雜地想了一大堆,而後才意識到小椿沒有說話。
嬴舟悄悄一個「咯噔」。
心道:我是不是應該安慰她?
可他想不出要怎麼開口。
——沒關係,有我在,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琢磨片刻,又在腦海里瘋狂否定。
不行不行,總做這般不負責的保證。先前也說狼族犬族有辦法治好她,結果事實卻是大祭司根本束手無策。
再說同樣的話,人家會怎麼想?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盡全力的。
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