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椿矮了嬴舟大半個頭,鼻尖抵在他鎖骨處,呼吸有幾分吃力。
她不解地睜著一雙眼眨了片晌,「嬴舟?」
手掛在胸前無處安放,於是便繞到他後背去,順毛似的撫了撫。
「……怎麼了?」
「嗯……沒什麼。」少年終於鬆開了力道,自己先不自在起來,別了兩下臉,沒敢正視她。
「我就想、就想抱你一下。」
小椿聽完倒也不介懷,眼角彎上了一點弧度,手指在他髮絲間胡亂揉了幾把。
「唉呀,我真的都好啦,不要擔心嘛。我這些術法,打人不行,治傷還是沒問題的。」
嬴舟垂眸認真地端詳她講話的樣子,這才跟著牽起嘴角,順從地一點頭。
「既然傷勢好了。」康喬開了口,經過他二人身側,「人也抱夠了。」
後半句顯然是對著嬴舟說的。
她視線一收,望著小椿:「你是樹精對吧?隨我過來。」
「趁天亮尚有幾個時辰,院子和廂房的重建還有得忙。」
康喬與溫蕙擦肩而過,她雖目不斜視,少女卻神情異樣地緊緊抿住嘴唇。
讓太陽真火焚燒後的地皮要復原並非易事,可這小院的結界總不能永遠不解開,嬴舟破壞得著實太嚴重,倘若叫府內僕役見得這副光景,很難找理由搪塞。
好在,狼族的這位小姨媽當真是術法精通,小椿經她指點,知道要如何修復草根地皮,如何尋找木材中的纖維重塑屋宇,燒死的草木倒是好說,喝她幾口汁液就可重獲新生。
至於別的打鬥痕跡,便盡數由康喬處理。
兩人幹活兒時各忙各的,極少有言語上的交談。
小椿對著院中的枯木施術,偶爾會側過幾許餘光……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位小姨給她的感覺怪怪的。
卻又不很能講明白。
直到黎明時分,晨曦初綻,滿地的瘡痍才勉強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什麼?!」
小椿一個怔愣,坐在溫蕙對面,「你說,嬴舟的小姨,是你後娘?!」
後者趴在桌上,五官糾結地狠狠點頭,「千真萬確,我自己的娘難道還會不認得嗎?」
她震驚地看了看她,又回眸瞧了瞧嬴舟,眼光在二者之間來回流轉,深感這親眷關係之混亂。
「這麼說……你們還是遠親?」
「那是『後娘』。」嬴舟從她進門起就一直在角落裡悶著,此刻才終於出聲,「她爹娶的續弦,哪裡來的遠親,八竿子打不著的。」
小椿掰著指頭兀自琢磨琢磨,若有所思地感嘆,「哦……」
溫蕙偷窺一眼門外,未見得康喬的蹤影,這才壓低嗓音道:「我親娘在生我時大出血過世,沒隔半年後娘就進了門。那會兒左近的鄰裡都說她年輕貌美,難怪過去這麼多年,一點也不見老。」
試問一隻妖怪又怎麼會變老呢?
他們大多有幾百甚至上千年的壽命,人界待上個幾十年,恐怕也就只當尋常人在外玩耍個一年半載罷了。
真是想不到,從小聽到大的志怪故事,有一日也會落在自己身邊。
小椿在單薄的五指間勉強理清了這層關係,恍然悟道:「原來重大哥所講的,那個人族男子就是你……」
「不對。」嬴舟忽的打斷,手點著桌角搖頭,「時間對不上。她爹的年紀,往大了算也才四十出頭,小姨離山至今卻有六七十年了。」
除非是再嫁……
可問題在於……為何會是續弦?
依照狼族此生只鍾情一人的特性,作為正統血脈的灰狼妖,恐怕不會甘心去給人當填房。
他小姨,像是這般為情所困的人麼?